九月初五,寒露微凝。
灯花在油盏里噼啪轻爆,映着两张聚精会神的脸庞。
陈行宁与林暖相对而坐,桌上摊开的不是诗书,而是各类文书——廪生保结、亲供单、识认官印结……纸页在指尖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印鉴,籍贯,三代履历……对,无误。”
“保结人签押,无误。”
“识认官批文……嗯,齐了。”
两人十分郑重地将文书全部整齐地放好,油纸外包放入木匣中,再放入考篮。
林暖又开始检查已经备好的行装上。
陈行宁的穿着,是他们俩深思熟虑后的讲究。
贴身的里衣是崭新的素白棉布,浆洗得挺括,在烛火下白得晃眼——这是为了方便那严苛到近乎羞辱的入场搜检,任何一丝异色都无从遁形。
外罩一件靛青色细棉布长衫,颜色沉稳,是生员的本色,料子透气,穿着体面又不失舒适。
九月的天,白日里尚存暑气余威,入夜却凉意沁骨。
林暖特意为他备下了一件薄薄的棉布外衫以及一件棉布披挂,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行囊最上方。
“白日热了便脱,夜里冷了,就裹着它和衣睡在号板上,总归能挡些寒气,万万不能着了凉。”她细细叮嘱。
陈行宁点头应答,其实他都知道这些规矩,可看着阿暖如此在意自己,他还是会很高兴,他愿意跟她一起为了更好的生活一起忙碌。
考篮里的吃食也透着林暖的巧思。
厨房里已经发上了白面馒头,圆润饱满,散发着淡淡的麦香,只待明日一早蒸了便可以带上。
“头一天,这馒头还是松软的,能顶饿。”林暖对陈行宁说“第二三天,怕是就硬了,硬了就别吃了,当心吃坏肚子。”
“好。”陈行宁温柔地应着,心里头想着这辈子能得阿暖倾心相待,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暖脸上也不见愁容,对陈行宁说“知远,最上面是馒头,下面是锅巴、土豆饼子,还有炒米,都是顶好的东西!干燥、耐放,嚼着也香,轻易坏不了。幸好号舍里提供水,不然这三天是真的难过!”
林暖的脑子里暂时也想不到其他食物,幸好这北地干燥,要是江南,这天气一热,很多食物容易坏。
一切准备妥当,林暖心中仍有悬着的一丝忧虑。
林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低语道:“只盼着行宁莫要分到那些‘臭号’‘火号’边上……”
所谓“臭号”近茅厕,“火号”邻炉灶,都是考场里令人闻之色变的差位置。这忧虑如轻烟缭绕,但看着眼前齐全的物什和身边沉稳的人,她复又安心,“总归,咱们是齐全的了。”
陈行宁揽过林暖的肩膀,和她一起看向月空,轻声说“阿暖,我会好好的,你也别忧心。”
“嗯,知远也放宽心情,我们在考场外等你。”林暖柔柔地说。
九月六日,寅时刚过,天光熹微。
林暖早早起身,换上了一件精心准备的衣裳——一件改良过的旗袍。
料子是素雅的素紫色娟布,剪裁合体,领口袖口镶了细细的牙边,既庄重又不失新意。
这“旗”袍,是她特意为今日而改,取“旗开得胜”的好彩头。她站在陈行宁面前,整了整衣襟,眼中满是期许与祝福:“南方有一着装唤旗袍,我穿着它,盼你今日旗开得胜,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