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能动,只能百无聊赖地去看看别的东西——
对方睡着了,他也不用再担心装睡会被发现了。
但苏泽岁依旧在本能地逃避现实。
顾熠阑上前拉下遮住少年小脸的薄被,摸了下苏泽岁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后,看着对方泛白的唇瓣,又去端了杯温水过来。
原来顾先生只是口渴,俯身去拿桌上的水杯了。
男人用词很克制严谨,苏泽岁也知道,除非他一辈子不接触新事物,不然总会被各种想不到的事情勾起另一个宇宙的记忆的。
在他原来那个平行宇宙中,他和顾先生的关系就是很糟糕,对方无所谓、甚至于讨厌他。
“渴了么?我去给你再端杯温水。”男人的嗓音将苏泽岁拉入了现实中。
不再面朝着顾熠阑后,苏泽岁明目张胆地在橘黄的灯光中睁开了眼眸,打量起面前的主卧一角来。
因为他不可控制地想到了某个吓人的可能性——
苏泽岁难过地耷拉下了眼眸。
就像梦魇一般,每一次惊颤后,他就会又回到一切的起点——那条大雪纷飞、光影摇曳而看不到尽头的长街。被孤寂与茫然包裹着,再从头开始走起。直到尽头,再次醒来。
被揭穿的苏泽岁有些尴尬地抿了抿软唇,睁开了眼眸,刚动了动脑筋,下意识想要找借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男人话里的意思。
顾熠阑道:“有治疗的办法么?”
苏泽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明明极端社恐,但在第一次见到顾熠阑时,却不仅不害怕对方,还一度沉迷于对方悦耳的嗓音了。
“嗯。”顾熠阑不喜道听途说,自己在社交网络上研究了许久,才告诉少年定论,“很多人夸你,为你点赞,给你做视频。”
这是一种清醒状态下的、低水平的难受。
一而再再而三被回忆伤害,他开始有PTSD,开始畏惧自己还在沉睡的那部分记忆,生怕它又突然爆出另一个噩耗来。
和现在昏沉低落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低下头,捏了捏手指,把白皙的皮肤掐得泛红。
破冰之后,和顾熠阑再聊些别的什么的,好像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但此时少年刚从一阵惊颤中平息下来,他不忍心在此时叫对方喝水,于是就这样端着水,静静地坐在了床沿上。
他没想到顾先生居然都记得,更没想到对方会用同样的话术跟他说话。
“其实想到你要和别人说话,哥哥也很难受。”顾熠阑没有说教,而是淡淡地道,“我本来不希望你去,但现在我想鼓励你去。”
于是,他决定自己先提起,长痛不如短痛地道:“我、我不想再恢复记忆了。”
原本只是自己硬扛着,但一被人关心,心中的委屈就忍不住喷涌而出了。
但他的手腕很快便人不容置喙地攥住了,停留在离太阳穴只有一寸的地方,再难以移动分毫。
苏泽岁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地怔愣道:“喜欢……我?”
幸好顾熠阑只是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烫后,又动作熟练地给他盖好了被踢乱了的薄被。然后再无其他动作。
似是因为他翻身太过频繁,他刚动作完,就感觉到床榻又一塌、男人朝他俯身了过来。
只是他这几天睡了太长时间了,当没有情绪深渊抓着他的腿往下拽时,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比如说,他觉得之所以会遇到那么多糟糕的事,是因为他自己很糟糕。导致了低自尊、低自我效能感。”
苏泽岁睡了多久,顾熠阑就在床边坐了多久。
心理医生见他不知情,于是掏出了手机,调出了某网站上的一个剪辑视频,放到了他眼底。
苏泽岁听着这耳熟的话,心跳空了半拍,然后瞬间开始加速。
透光窗帘的间隙,甚至能看到黑夜里高高悬挂的月亮,像雪花一样让人绝望。
这条路,仿佛是一条宿命之路,以他的凡人之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
长期浸润在同一种冰冷的情绪中,渐渐的,人也会麻木了,会有一种凉凉而不真切的悲伤,时而觉得再糟也就那样了,时而又会怨恨这些事为什么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顾熠阑没问他想起了什么,只是道:“那就不去想了。”
况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