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中箭的独眼龙被爆炸的气浪掀翻,滚了几滚,撞在一块石头上,头破血流,眼见不活了。躲在巨石后的矮胖子老大也被震得气血翻腾,灰头土脸。
硝烟稍散,山道上脚步声如雷,只见数十名身着广南样式皮甲、手持强弩或短矛的精悍军士,如狼似虎般冲了上来,动作迅捷,配合默契。
他们迅速占据有利位置,弓弩上弦,冰冷的箭簇指向场中一切活物,包括那些残余的黑衣刺客。
当先一人,身法极快,几个起落便已冲上山顶空地。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身着鹅黄色广袖绫罗襦裙,发髻高挽,斜插一支点翠步摇,行走间步摇轻颤,流苏摇曳。
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气质温婉端庄,如同画中走出的广南仕女。只是此刻,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上,布满了焦急与怒容。
来人正是齐王李泌的侧妃,广南东路转运使之女,梅和宁。
她一眼就看到了背靠古松、摇摇欲坠的崔穆清,以及她身边惨死的健妇和遍地狼藉的尸体,还有远处那紧紧拥着墓碑、已然气绝的盛春韶。
梅和宁倒吸一口冷气,眼圈瞬间红了。
“姐姐!”她用带着浓浓广南音的官话惊呼,提起裙裾,不顾满地血污狼藉,疾步奔到崔穆清身边,一把扶住她几乎要软倒的身子,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对唔住!我来迟咗!”
崔穆清身体冰冷,全靠意志支撑。骤然见到梅和宁,她紧绷的心弦终于一松,整个人几乎瘫在梅和宁怀里。她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大口喘息着,一手死死按着腹部,显然方才的惊吓牵动了胎气。
然而,当她抬眼看向梅和宁时,那张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无比亲近、无比依赖、甚至带着一丝娇弱委屈的笑容,与方才面对盛春韶时的冷漠疏离、面对死亡威胁时的强作镇定,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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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她声音虚弱,却充满感激与信赖,紧紧抓住梅和宁搀扶她的手,“不迟……来得正好!再晚一刻,姐姐和腹中孩儿,怕是……”她泫然欲泣,恰到好处地顿住,将所有的脆弱与信任都交付给了眼前之人。
梅和宁看着她苍白虚弱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连忙道:“唔好讲啲唔吉利嘅话!有我在,冇人可以再伤害你!”
她小心地搀扶着崔穆清,转头对跟上来的广南军士头领,厉声道:“快!清理现场!所有贼人,不留活口!即刻护送王妃下山!”
“喏!”军士头领躬身领命,眼中杀气腾腾。
一挥手,广南军士如虎狼般扑向那些重伤未死、试图挣扎的刺客和山君六仙残余。
刀光闪过,惨叫声戛然而止,山顶的血腥气又浓重了几分。
崔穆清仿佛对身后那毫不留情的屠杀充耳不闻。她倚靠着梅和宁,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略显虚弱的笑意,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婉:
“辛苦妹妹了。这次若非妹妹及时赶到,姐姐真不知如何是好。这些广南的健儿,当真勇武。”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许,“方才在山上吹了风,倒有些饿了。听说西市新开了家胡肆,炙羊腿做得极好,妹妹可愿陪姐姐去尝尝鲜?”
梅和宁微微一怔,看着崔穆清苍白脸上那若无其事的笑容,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盛春韶至死仍紧拥墓碑的凄绝身影,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复杂酸楚。
但她很快将这丝异样压下,温婉地应道:“好呀,姐姐想吃,我陪你去。不过要先让大夫看看你和宝宝才得。”
她小心地搀扶着崔穆清,避开地上的血泊和尸体,仿佛脚下踩着的并非修罗场,而是寻常花园小径。
广南军士动作麻利,迅速清理出一条下山的路。
崔穆清在梅和宁的搀扶下,步履虽缓,却异常平稳地向下走去。
应龙湾上,乌篷船随波轻荡。
船头,王浅予手中的鱼竿猛地一沉,坚韧的鱼线瞬间绷得笔直,发出“呜呜”的震颤声。水下的猎物显然力量惊人,疯狂挣扎,搅动得船身都微微摇晃起来,湖面荡开激烈的漩涡。
王浅予握着鱼竿的手稳如磐石。她微微侧头,斗笠下的目光再次投向南山。
山顶的喧嚣似乎已经平息,只有淡淡的烟尘随风飘散。
王浅予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缓缓加深,最终化为一声低低的冷笑:“呵……真热闹。”
她手腕猛地一抖,并非提竿,而是五指一松。
“啪嗒。”
那根价值不菲的紫竹鱼竿,连同竿上剧烈挣扎的猎物,一同被她毫不犹豫地弃入水中,溅起一小片水花,迅速沉没。
“姐妹们都齐了……”她望着沉竿消失的涟漪,声音轻得像风,“再聚首,不知道最后几人能活!”
湖风过,拂其锦袍之袂,舟楫归岸。
水复静,而长安今日,民皆传李漟杀弟妻,将图帝座。
天下哗,士林震,风雨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