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将此案抬上朝堂,绝非偶然。
未待议论平息,班中已闪出一人。
只见其人身着五品浅绯官袍,年纪甚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朗,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新近擢升刑部郎中、深得石介赏识的胡澹。
他朝御阶一揖,声音清越,条理分明:
“臣,刑部郎中胡澹,有言!
许知州所奏阿云案,案情清晰,律条昭然!《刑统·贼盗律》明载:‘诸妻妾谋杀故夫之祖父母、父母者,流二千里;已伤者,绞。’
此条虽言‘故夫’,然其立法本意,在于严惩卑幼谋杀尊长、妇人谋杀其夫之悖逆重罪。
阿云既已许聘韦阿大,纳采问名,婚契已成,名分已定,自当视同其夫。谋杀亲夫,且已致重伤,此乃十恶不赦之‘恶逆’。
《名例律》又言:‘其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从故杀伤法。’
阿云虽自首,然其所因者乃谋杀大罪,自首仅可免其‘谋杀未遂’之罪,其‘故杀伤夫’之重罪仍在。
依律,当处绞刑!
此乃法之铁则,不容丝毫宽贷。若因其自首、未成婚等情由而减刑,则律法威严何在?纲常伦理何存?天下妇人若皆效此凶顽,恃首告而轻犯夫纲,则人伦崩坏,国将不国。
臣恳请,依律严惩,绞决阿云,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胡澹一番话,引经据典,字字铿锵,将法理推至极致,杀气凛然。
殿中支持新法、主张峻法严刑者,无不暗暗点头。
“荒谬!”一声断喝,如金石交击,震得殿梁微颤。
只见御史台班列中,走出一位身材清瘦、面容古板刚毅的官员,正是以耿介闻名的御史中丞丁凛。
他袍袖一拂,直指胡澹:
“胡郎中好一篇酷吏之论!只知死抠律条,全不体察人情世故,更罔顾圣人教化之本。
阿云一介乡野弱女,许嫁非人,心生恐惧悔意,此乃人之常情。其行凶固是大错,然究其动机,非为谋财害命,亦非奸情杀人,乃一时激愤恐惧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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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事后即行首告,足见悔过之心未泯。
《大礼》有云:‘凡过而杀伤人者,以民成之。’《春秋》之义,原心定罪!
我大华以仁孝治天下,尔等动辄以‘恶逆’‘绞决’相加,岂是仁者所为?
再者,婚约虽立,毕竟未行庙见大礼,未成夫妇之实。以‘未婚妻’之身份,即课以‘谋杀亲夫’之极刑,法理人情,两相悖逆。
此案若依尔等严判,非但不能震慑凶顽,反令天下人寒心,以为国法无情,不恤下情。更将陷朝廷于不仁不义之地!
臣以为,当念其自首减等,悯其情有可原,流三千里足矣。若行峻法,实乃刻薄寡恩,有伤仁德,更违天理人心。”
丁凛一番话,引经据典,正气凛然,以“礼”抗“法”,以“仁”驳“酷”,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