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湍急的灰色河流来势汹涌。听不见流水声,唯有一股股压上来的水势,沉沉堆积在胸口,灌入口鼻。好痛苦。要窒息。想逃离。手脚拷在层层缠绕的锁链中,每一次挣扎,束缚更加牢固,还搅起河底的淤泥,模糊了视线。如被钩住的鱼儿。又如要溺水,拼命张嘴求生。吸入一片空虚,胸腔变得愈加空洞。从内至外掏空身躯,他却不觉得轻盈,而是越沉越深。无底深渊。
“——长?”
耳鸣强烈,尖锐。水势忽地退去。他站在干涸的河床中央,脚下暴露出蜡白的人骨、失落的金银珠宝、还有一座座匿名的墓碑。迈不开腿,没有枷锁束缚却还动弹不得的荒谬感比之前更为可怕。还是喘不上气,有看不见的东西堆积在胸口,好沉,好累。
“库洛洛!”
他猛地睁开肿胀的双眼,手掌紧紧按住疼痛的胸口,耳中仍嗡鸣不止。
单膝跪上床的金发少年眼中尽是担忧,正俯身将一手搭在他额头上探量。
“侠……客?”不确定地叫。
“嗯?还好么,团长?”
“侠客!”库洛洛焦急地低声呼喊,一把将眼前人冲动抱住,确认他的体温与心跳。
“好热情啊——”原本想要开的玩笑被库洛洛收紧臂弯一挤,卡在喉咙里。侠客愣神,条件反射地拍揉他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那人带着刚醒鼻音轻轻恩了一声。
从没见过的脆弱。侠客不知所措,揉乱怀中的黑毛团,又试图打哈哈:“昨晚没陪你睡,这么寂寞吗?”
发丝凌乱的库洛洛缓了片刻,松开侠客,眨走眼角的湿润,同样故作轻松打哈哈:“我是发愁又要去上班了。”
两只蜗牛不小心碰了触角,都惊觉地缩回壳里,又悄悄探出一点,试图靠近彼此。
“不是说长老会不需要我们吗?”
“因为他们几人闹矛盾了。我一人足够应付。”库洛洛掀开被子坐在床边,脱下白t,换上了……另一件白t,这件没有睡过一晚的褶皱。
“又来?”侠客单手抱膝,看他露出背上的刺青又重新遮住。
“恩。”他烦躁地抓抓头发,起身。
看到这副模样的他,莫名不舒服,侠客伸长身子趴在床沿外,一把揪住他裤腿。“那就翘班吧!我们去找奇奇玩。”
“奇奇……”一听这个名字,库洛洛神色微变。心里潮起潮落。他抚平裤脚,不经意地问:“她……去哪了?”
“嗨,她虽然早早把大家礼物准备好了,但还在忙东忙西,收集更多。闲不下来的小东西。其他人也正为比赛绞尽脑汁呢。”
比赛……啊是了。大家互赠礼物而非互相殴打的画面太反常,有她在中间又好像理所当然。库洛洛面含笑意披上皮夹克。“你看起来倒是很闲,都准备好了?”
“给奇奇的当然早找好了,正在做最后的调整。至于你们的……不管。”
“真偏心。”
“那是!”
“记得调查信长的目标。我先出门了。”
“明白。”
门掩上,侠客还想说什么却来不及。喉咙发痒。他缩进仍残留体温的被窝,淡淡书香萦绕鼻尖。
初相遇,男孩就是捧着书行走在垃圾场中。小书呆子和背景格格不入。
也许第一次见面是看到他和萨拉、希拉、富兰克林一起翻找废品?还是他在被窝金追着跑?
无论是哪种开局,只记得那时的自己,背着拾荒小包,躲在垃圾堆外的斜坡上,偷偷观察他。很少有城里的孩子来这么远。
偶尔偷窥被发现,小书呆子就会对他招手,问要不要过来一起玩?
他揪紧肩带,连滚带爬逃下山坡奔回家,不顾膝盖和小腿擦破。
什么时候开始,山丘那端的地上会散落一根火腿肠、一块巧克力。侠客咽口水,但他不傻,才不过去。谁知道有没有下毒?
放置的东西很快变了。一盘不完整的黑白棋子,几块未解的拼图。
确定四周没人,侠客滑下山坡,按照白日观察到男孩和朋友的玩法,往棋盘上添加石子,再滑动木块解开机关。哼,简单。
日复一日,一来二去。渐渐成了默契。
某天,捕兽夹喀哒落下。
“要不要和我真正下一盘?”黑发男孩推开废弃冰箱门跳出来,把侠客吓了一跳,跑走时跌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