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心想这的确有些奇怪,哪有人会这样不遗余力地夸赞自己的仇人的?
他略一思索,说了个这些名门正派最爱用的原谅理由之一:
“死者为大。”
这理由威力无穷,身后的人果然不再说什么。
他低头篦着手里的长发,动作慢得像是在把玩什么稀世珍宝,看得钟情来气。
“沈兄,你这双爪子要是再怎么磨蹭下去,我都要替你那杆银枪感到悲哀了。”
沈列星被这一冷眼看得心中一颤,什么吃醋妒忌心思都烟消云散,朝镜中人羞赧一笑后,两三下就挽好手中长发。
发带末端垂下,在墨发的衬托下越发纯白似玉。
钟情对镜欣赏了一下,心想自己果然是国色天香,无论散发还是挽发都这般好看。
陈悬圃:【……国色天香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钟情还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被纠错扫兴也不生气,随口问道:【你竟然能听见我的心声?】
陈悬圃沉默。
本来是听不见的。钟情的心声又多又杂,似乎总在不停地评判着所见的一切,那些念头就像流星一样飞快流逝,只在识海中留下一点模糊的风声。
只有最清晰、最持久的心声才能被他听见,但这样的时候少之又少,就好像钟情在评判一切的同时,又对一切都满不在乎。
目前为止,他只听清过两次,一次是钟情大言不惭当着沈列星的面,将自己这个魔道头子夸出花来,一次就是现在。
那种奇怪的矛盾感又来了。
明明对自己如此满意,却又总是将真正的自己藏起来。
陈悬圃看着身旁的红纱,想起将它变幻出来的主人夜半醒来时,看向它时的眼神中难掩喜爱。可就算这样喜欢红色,第二天起床时穿的还是一成不变的白袍。
视线落在靠在床边的长剑上。
他的剑是冰雪般的颜色,白到几近透明。钟情的剑也是白的,大概是玉石所铸,是一种厚重凝实的纯白,在修真界再常见不过。
但那把剑一定不是钟情的本命剑。
他们之间的修为差着整整一个大境界,若钟情用自己的本命剑和他对打,不必等到戾心鸢出手,他早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陈悬圃视线穿过识海,落在镜中美人额上的那粒小痣上。
到底什么原因……会让一位以心狠手辣著称的魔尊殿下,宁可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也不肯让自己的本命剑现世呢?
沈列星收拾好东西,走过来道:
“可以出发了。”
钟情恋恋不舍、意犹未尽地从镜子上移开视线,拿过帷帽戴好,隔着一层轻纱看见沈列星背对着半跪下来。
他分外豪爽地在自己肩上一拍:“上来,我背你。”
钟情下意识就要像昨天在魔宫里那样伸手搭上去,半道中却突然顿住——
他怎么沦落到连走个路都要被人背了?
简直像个炉鼎一样!
心中顿时气急,把面前人推了个踉跄,自己扶着桌子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不用你背!”
一个时辰后,钟情趴在沈列星背上,看着沉煌遗迹外驻扎在此的各宗门印记。
返魂丹厉害归厉害,但实在碍事,不过走了几步路,脚到现在都是疼的,不得不接受沈列星的帮助。
因为恼羞成怒,钟情脸上还有一层薄红未散。
“怎么不走了?”
“嘘,有许多人驻守在此,不可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