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并非真的无情,而是不偏不倚视众生平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因为绝对公正、平等,所以反而显得不仁、无情。
他其实也会真的感受到喜怒哀乐,但这些情绪都因为分给太多人而显得薄弱。
洛萨尔想要一滴悲伤的眼泪,可他偏偏只会悲,不会伤。
想让他悲伤,无异于想要他偏爱。
但即使没有偏爱,输出这么多浅淡的悲哀情绪也够他累的了。
钟情困得倒头就睡,却总是被睡梦中那些生离死别劳燕分飞的故事惊醒。
又一次醒来后,他再也睡不着了,看着贝尔批改公文的背影愣神。
直到被抱到轮椅上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住车轮道:“诶诶,我现在还不想睡觉。”
贝尔轻笑,附身他额头上一吻:“放心,今晚我什么也不做。”
钟情松了口气,放开车轮。
“那我也睡不着。老做梦。”
轮椅在卧室门前停下,贝尔问:“要听故事吗?”
“你来讲?”
“嗯。”
正好睡不着,钟情应下。
贝尔果真就开始讲故事,一边讲,一边捡拾一地的珍珠。
他的故事大多是幼年时期在母亲身边发生的,都是一些有趣好玩的故事,大概这一生中只有那段时间是快乐的。
他讲母亲的美貌,讲她华丽的衣饰,和她与美貌同等的人格,还有那一颗拳拳爱子之心。最后,不可避免地讲到她的死亡。
那场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前一刻母子还在愉快地共享晚餐,后一刻母亲就已经被绑上火刑架。
他捡起一颗珍珠,烛光下洁白圆润的色泽宛如他的指尖。
“我那时的眼泪如果能化作珍珠,大概也能落满地面。我才知道心碎致死原来不是谎言……那时我真的以为我会死。”
“可是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悲伤都已经褪去,那么彻底,就像被海水席卷而过的沙滩,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一刻,我就像舞台上的一个演员,在需要的时候被推上去演绎喜怒哀乐,退场的时候所有欢笑和眼泪都瞬间止住。不能说那是虚假的,只能说那是不属于我的。”
“后来洛萨尔给了我他的眼睛,我看到了很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以及你,阿情,我看见了你黑色与金色的灵魂。我一直很想知道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你……可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因为我会爱每一个你。”
听见最后一句话,钟情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但他并不是因为听见这句话而有所触动,相反,他根本没听清这句话。
两个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交错——
是洛萨尔的话:“你能为我掉一滴悲伤的眼泪吗?”
是贝尔的话:“恶魔的血能杀死神明,可也有别的能杀死恶魔。”
是故事中那个亲眼看见母亲死去,哭到心碎的小孩。
比撒旦心头之血还要剧毒的东西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