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三楼窗外的梧桐树正被风推着摇晃。
“等会儿我们做完治疗,就去楼下捡片最大的叶子好不好?”
儿子抽泣着点头时,我看见张医生悄悄松了口气。
他重新握住牙钻时,左手轻轻按住儿子的下巴,右手的力度控制得很稳。
我数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转了十二圈,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填充药物时,儿子又开始扭动。
张医生停下手,从治疗车抽屉里拿出个蓝色的橡胶小人:“你帮我拿着它好不好?要是它掉在地上,牙齿就会疼哦。”
儿子立刻用两只手捧住橡胶小人,连哭都忘了。
治疗结束时,张医生往儿子嘴里塞了块棉花:“咬住三十分钟不能吐。”他摘下手套的动作很轻,指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红。
儿子突然指着他的手腕:“医生哥哥,你的手表和我爸爸的一样。”
张医生抬起手腕笑了,表盘上还贴着块创可贴,大概是昨天不小心刮到的。
“这是我工作第一个月买的,”他把蜘蛛侠贴纸贴在儿子胸前,“下次来我们就可以完成最后一步啦。”
走出诊室时,儿子举着贴纸跑在前面。
我回头望了一眼,张医生正弯腰整理器械,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涌进来,把白大褂的边缘染成了金色。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里,贴着医院的优秀医师名单,张弛的照片排在最后,笑容比今天在诊室里要腼腆得多。
路过导诊台时,护士笑着说:“张医生是我们科最细心的,上周为了研究儿童根管治疗的论文,在办公室待到凌晨呢。”
我想起他虎口的红印,突然觉得那抹红色比窗外的梧桐叶还要鲜亮。
儿子在楼下捡起片巴掌大的梧桐叶,举得高高的:“妈妈,你看!”
秋风卷着叶子掠过他的头顶,我捏着那张写着“张弛”的诊疗单,想起我第一次独自上手术台时,也有人这样攥着拳头,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三个小时。
夕阳把医院的白墙染成暖黄色时,儿子突然说:“下次我还想让张医生给我看牙。”
我蹲下来帮他把叶子夹进书里,看见他胸前的蜘蛛侠贴纸在风里轻轻晃动。
原来那些我们担心的年轻肩膀,早已悄悄扛起了沉甸甸的责任。
就像诊室里那盏无影灯,看似清冷的光线下,藏着无数个深夜里反复练习的手势,和比星光更亮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