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裳被迎面扑来的沙尘搂了个满头脸,呛咳着抱怨:
“吃了满嘴沙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萧挽风停在她面前,打量片刻,问她:“不想吐了?”
说来也怪,剧烈跑了一场马,肠胃反倒不再翻滚想吐了。
谢明裳起了点玩笑心思,两边并肩往前行时提起:
“只要道路颠簸,坐马车必吐。从前在家里也是这样。要不然,王府以后给我专备一匹马?出门不用车,改乘马。”
说是玩笑,其实带了点故意为难人的戏谑之意。
从前在谢家,因为她玩心重,经常自己不声不响溜出门玩耍,父亲都没给她专门备马。
没想到萧挽风直接应下了:“喜爱什么马,回去自己挑。”
谢明裳诧异地扭头望去身侧。马背上的男子脊背笔直,视线直视前方,驱马缓行,神色间看不出玩笑的意思,居然像认真的。
她盯看得太久,以至于萧挽风策马行在前头都察觉,瞥来一个“何事?”的眼神。
谢明裳催动马儿小跑几步,拢着缰绳和他继续并肩前行,似笑非笑道:“想好了再应诺,殿下。马儿赐给我之后,我便会讨要出门的机会了。”
萧挽风依旧直视前方,纵马快跑几步,道:“何时不让你出门了?”
谢明裳:“……?”
她驱动缰绳追上前方的黑马。重新并排前行时,一时却又想不到说什么,两边陷入短暂沉寂。
转过弯,前方出现长段上山道,山上隐约显出一座凉亭。萧挽风指着那凉亭:“去那处等你父亲。”
上山道边有禁军精兵把守。顾淮上前交涉,禁军都尉遣两个探子快马奔去大营方向请示。
不多时,快马急奔而归,禁军放行。
“驾——”骏马小跑着轻快上山。谢明裳在有节奏的跑动马蹄声响中思忖着。之后上山的两刻钟,她一句话也未说。
路上得来的承诺,实在得的太轻易了。
众轻骑汇拢在山坡高处的凉亭外下马。谢明裳走进凉亭下望。
凉亭下方原来是一处山谷。
京畿大营就在附近,山谷里聚集即将出征的三万精兵。祭旗誓师的行动已完成,前锋营正在有条不紊地分批出发。
众多黑压压的人群中,她一眼便看见了父亲。
父亲今日穿了身光耀夺目的明光铠,骑一匹高大雄健的枣红骏马,陌刀横放马背,立于山坡高处。头戴盔鍪,远远地看不清面孔,只看到披甲的身躯稳健如山。
麾下大将领兵出发前,先来寻山坡处的父亲拜下。父亲一颔首,勉励几句,将领回身启程。
山风呼啸着刮过身侧,山风呜呜作响。谢明裳远远盯着父亲的身影。
隔这么远距离,他必定看不见她这处的。
谢家这番大起大落,连阴谋都算不上,明晃晃的阳谋。
朝堂上众多的聪明人借着辽东王谋逆案做下一个套子,谢家捏着鼻子往套子里钻。
谢明裳被朝堂事恶心得不轻。也曾埋怨过父亲疏漏大意,让谢家被有心人拿住把柄。
然而此时此刻,她眼看着即将出征的父亲。
也许在父亲谢崇山眼里,讨逆大战当前,京城龌龊事不值一提。
忠君报国平生愿,心怀七字足矣。
谢明裳盯着父亲披甲的背影,心绪激荡,如平湖骤起千尺风浪,视线不知不觉模糊了。
大军分批开拔,聚拢精兵的山谷逐渐变得空荡。
几名亲兵簇拥着谢崇山下山坡。身为主帅,他也要出发了。
一名亲兵忽地凑近过去回禀几句什么,往凉亭这边遥指。谢崇山顺着指引勒转马头张望。
谢明裳又惊又喜,急扑上前两步,按着凉亭围栏,身子往前探。
她向来穿得显眼,今日又是一身鲜亮的海棠红色对襟窄衫子,往亭子外头一探头,谢崇山的目光即刻被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