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鹿闻笙并未立即动身,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祭台中央那三道挺立的身影上,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名状的情绪,绝非单纯的悲悯或敬重……
那眼神太深,太沉,几乎不像是在看赴死者,更像是在确认某个既定的结局。
“你在想什么?”
谢青梧忍不住出声,试图捕捉鹿闻笙心绪的涟漪,却只撞上一片深不可测的迷雾——话说,这三人要魂飞魄散了,鹿闻笙竟不说些大义凛然的话吗?
鹿闻笙闻声,缓缓收回目光转向他,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眼底那复杂的情绪瞬间敛去,只余下惯常的沉静,甚至带上一丝近乎刻意的轻描淡写:“你猜。”
谢青梧:“……”所以他最讨厌谜语人!——更可恨的是,为什么偏偏读不了鹿闻笙的心?!这感觉简直像隔靴搔痒,憋闷至极!
祭台上——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丝和浓重的水腥气扑面而来,脚下巨大的石台在洪水的冲击下微微震颤,如同巨兽濒死的心跳。
翻涌的黑浪距离祭台最高处,已不过数尺之遥,浑浊的水沫甚至能溅湿鞋履。
“要死了,害怕吗?”林竹喧的声音在风雨和浪涛声中显得异常平静。
他负手而立,青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鬓角几缕散乱的白发贴在颊边,目光却穿透迷蒙的水汽,望向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穹,竟透出一种近乎超脱的从容。
萧砚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清晰的咕咚声。
他看着脚下那如同地狱入口般不断上涨、翻滚着黑沫的河水,那冰冷刺骨的气息仿佛能冻结骨髓,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他觉得腿脚阵阵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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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深吸一口混杂着死亡气息的湿冷空气,强迫自己挺起那并不算宽阔的胸膛,试图驱散那灭顶的恐惧。
然而,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微颤,却又透着一股特有的执拗与坦然:
“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又像是在咀嚼即将到来的终结,随即,一股近乎悲壮的豪气冲破了恐惧的桎梏,声音陡然拔高,竟盖过了风浪的嘶吼。
“然而,天地辽阔,世俗万象怎堪看,是非从容我自知!”
这话掷地有声,引得林竹喧和李清欢同时侧目。
三人目光交汇,先是一怔,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欣慰、赞赏、悲凉与极致洒脱的情绪在他们眼中激荡开来。
林竹喧朗声大笑,笑声清越,穿透风雨;李清欢亦捋须莞尔,笑声低沉而浑厚;就连萧砚自己,也被这奇异的氛围感染,咧开嘴,露出一抹带着泪光却无比畅快的笑容。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荡情绪在胸中澎湃——这哪里是恐惧的哀鸣?分明是生命最后的绝响。
身后,已经疯癫的魏良和被束缚的权贵,显得是如此渺小。
魏良披头散发,对着翻涌的河水时而狂笑时而呓语,状若疯魔。
那些被捆缚的权贵们,哭天喊地,无谓挣扎,涕泪横流地咒骂或哀求,丑态毕露。
倾圮的雨、高台上冷质的火种,天际银白的“鱼线”掠过这三个挺立的骨,生成泛泛红痕,又在雾潮翻涌的瞬间趋于消散。
冰冷的雨丝无情地鞭笞着祭台,如同天地为这场献祭奏响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