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喊了一声刘影的名字,他忙振袖理装,提步走上前去,掀开棉帘。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过来,手里端着一本厚账册,“二奶奶支三千零二十两银?”
刘影拱手道:“是,前些日子付定四百两,小可曾抄送了一份契书过来,按照往年旧例,控制着总支,当时先生是在场的。”
意思是说,这笔账是经公中同意、账房这边也知情的。
管事笑了笑,“每日开支数百项,一时哪记得分明。”
他蹙眉翻了一遍账簿,又扬声唤人点一点当前的现银。
刘影好脾气地端着笑,躬身又候了一刻钟,里头跑出个小厮,挠头禀道:“大管事,现银刚抵付了年中采买的一笔余款,唯今只有五六百两,先可着二奶奶用?”
管事蹙眉,“怎么会这样?二奶□□回交代事来,你们是怎么办的?要我如何腆着这张老脸,去向二奶奶交代?”
回过身来,歉疚地向刘影摊了摊手,“刘小哥你瞧……这不赶巧了吗?正遇上家里头现银不足,您看能不能先跟那边打个商量?既是时常走动的铺子,延个数月救个急也是常事。您瞧,能不能跟二奶奶美言几句,缓和几天?”
刘影笑了下,客气地道:“既是这样,小可便向二奶奶求示下,辛苦先生。”
他走出账房,脸色就沉了下来。
先是早年惯熟的绣坊不肯接生意,后是帐上刚巧填一笔旧余款付不出现银。
这些低级无聊的手段,单纯就是故意恶心人。
背后那人目的无外乎就是想激怒二奶奶,惹她翻脸。
这些事抓不住把柄,当事人将错处一推,谁又能跳出来指证是受她示意而为?
二奶奶若是为这些事去跟嘉武侯夫人或是二爷哭诉,大抵还会被扣个“庸碌无能”的帽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怎么做这世家宗妇?
刘影是个读书人,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落在这种叫人厌烦的阴私琐事里。
他径直去了蓼香汀。
祝琰正坐在炕前跟几个针线娘子说话。
“也怪我没留神……忘记把东西放妥当。”“幸好不是什么绫罗绸缎,损失不算大,回头我们几个熬两夜,在坏了洞的地方加几处绣花,不仔细的话应该瞧不出来……”
祝琰含笑道:“无妨,迟几日不打紧,夜里灯暗,你们别为此熬坏了眼睛。”
“二奶奶不怪罪,我们便已经很是感激了,请奶奶放心,往后必不会再出这种差错的了。”
雪歌一脸不快地将针线娘子们送了出来,瞧见刘影,朝他打个眼色。刘影提步走进去,见祝琰坐在炕上,左手支着头,闭着眼睛,看起来十分疲惫。
“奶奶。”
听见他的声音,祝琰勉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道:“梦月,快看座。”
刘影道:“可是府里做的这批衣裳也出了差错?”
府里十几个绣娘负责下人们的冬衣,眼看要成了,却不小心被老鼠咬坏了好些件。
祝琰笑了下,“问题不大,绣娘们两日内能解决。绣坊的余数呢?不顺利?”
刘影叹了声,“刚巧赶上交季,账面上现银先抵了那些急用的地方……”
祝琰似乎并不意外,“也不差这一桩了,我手上有些银票,先拿去兑了钱,把该给大姐夫的余数清了。这回本就是求人帮忙,不能再厚颜赖人家的账数。”
刘影不赞成:“不如跟夫人说吧,奶奶的压箱是自己的私己,没有填补公中的道理。再说,往后这些使绊子的烂事想来不会少,这回忍气吞声,那边觉着奶奶好欺,只怕变本加厉,奶奶又有多少压箱可用来填?”宋洹之进来时,正听见这几句。掀帘的手停住,立在门外半晌无言。
屋中传来祝琰低柔的声音,“不过是暂渡难关,差事办妥了,才好跟夫人交代。你听我的,先拿去用着,回头我再想别的法子。”
张嬷嬷端汤过来,就见宋洹之站在外面,“二爷怎么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