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熬的是后半夜。
宋洹之回新房时,已过了子时。
长明灯彻夜亮着,隔着床上的纱帐朦朦照着里头的人影。祝琰已经沐浴更衣罢,垂首坐在床里头,一袭水红寝袍绣着满地的杜鹃牡丹。
他没朝她看,接过喜娘递来的合卺酒,背对她坐在案前饮了。
祝琰手上捏着金盏,不知是因酒太烈,还是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屋子里窒闷的要命,刚刚沐浴过的肌肤微渗着薄湿。
喜娘热情地说着什么,她全没能听进去。
半晌,屋子里骤然静下来,喜娘们齐齐退出去,她还握着饮过的杯盏,懵然抬眼望着帐外。
她听见侍婢不远不近的声音,“二爷沐浴的水已备好了。”
案前,宋洹之站起身来。
他身量高,一瞬遮住了大片光线。
云锦衣料在灯下泛着银光,他身上的喜服整齐板正。
见他迈开步子,踱去了配室。
屋中烘热熏人的气温仿佛随着他身影消失,一瞬俱散去了。
祝琰如何不紧张,如何不慌乱?
她连他的面容亦未曾仔细瞧过,便要与他睡在这同一张床上,就此共度一生。
比起害羞,更多的是恐惧。
饶是她早就习惯含着温笑做个懂事体面的假人,这一刻也难免有种安抚不去的张皇。
宋洹之去了许久,屋中静寂得教人战栗生怖。
许有嬷嬷们指点,她身边的新婢子雪歌和梦月含笑撩帘进来,“说是二爷吩咐,叫二奶奶先歇下,不必枯等着。”
祝琰点点头,任雪歌替她铺开锦被躺进去。
刚才喜娘们“撒帐”过,被面上落满了代表多子多福的各色果子,收拾了好一会儿才罢。祝琰倦极了,徐徐阖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宋洹之才回到房中。
身侧那半床褥微微下陷,祝琰立时便惊醒了。
她强忍着没有动。
宋洹之离她半臂距离,同她一样沉默着。
她不知他在想什么。
长明灯的光色照在帐子里,朦胧的一片橙雾。
僵持了直有一辈子那样久。
宋洹之转过来,轻轻拢住了她的肩膀……
察觉到怀里的人并没有熟睡,她紧闭双眼,正不能自已地战栗着。
昏暗的灯色下,他平生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打量一个女孩的面容。
他新婚的妻子雪肤玉貌,艳若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