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陆大将军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土,举头遥望,心中惦念的人却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穿着轻甲,抬臂时忍不住摸了摸护腕。这是阮明姝替他缝的,一针针,细密精巧。他昨日卸下把玩时,才发现里面还绣了朵红瓣金蕊的小花。陆君潜微微出神。月光下,冷硬的眉眼似有几分温柔。前几日,他刚到秦州便写了封家书,叫人快马送回京城。家书报平安,自然要送给祖母。可他没忍住,又附上封单独写给阮明姝的。算算日子,她们的回信应该快到了。一阵革甲晃动之声,台上卫戍的哨兵纷纷行礼。陆君潜回首望去,来人是他的族侄陆速。环甲加身,威猛精壮。“叔,你在这撘呢。”陆速瞧见他,肃穆的脸上露出笑来,两排牙白得发亮。虽被叫一声“叔叔”,其实陆君潜比他还小几岁,两人更像是兄弟。“明日就出发?”陆君潜问。“是啊,来跟叔道个别,”陆速笑起来有点憨气,全然不像西军陆君潜走进来时,陆吾正负手站在窗前,似乎也在遥望中宵之月,只是不知想的是谁。“父亲。”陆君潜叫了声,随手将门阖上。陆吾转过身,走回长案前坐下。“坐吧。”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陆君潜嫌那排椅子离书案太远,便拎起一张放在靠着书案处,才随意坐下。陆吾因他这举动,鹰隼般冷硬的脸上露出些微温和眷爱之色。他身材高大,不怒自威,虽已四十几岁,依旧至坚至锐,悍勇沉稳。陆君潜长得极像他,眉骨、鼻梁处的轮廓简直一个模子刻画出。若是阮明姝见了,必然会觉得等陆君潜上了岁数,便是他父亲那般模样。不过只需定睛看看,还是能瞧出父子二人长相的不同之处——陆君潜五官更精致些,有他娘亲的影子在。此外,他的下巴也窄瘦几分,整个面部不如陆吾那般宽阔刚硬,却是威仪中多了分清俊。“见过李成了?”陆吾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依旧是正事。陆君潜“嗯”了一声,说道:“他倒比他义兄有胆魄气量,更当坐绿臂军头把椅子。”“江湖草莽起家,更在乎义气辈分。”陆吾简短回道。“只要他能镇住部下,听我们号令,谁做头头都无所谓。”陆君潜想了下,继续道,“这人好像与皇帝有旧怨,恨不得啖其骨肉,应当是私仇。”“很多人都有前尘往事。”陆吾随意道,并不打算多聊这个话题,“可知道找你何事?”陆君潜沉默片刻,烦躁地叹了口气:“知道。”陆吾平静的目光陡然犀利:“这可不像你,我的儿子什么时候变成喜欢逃避的懦夫了?”“我不想娶孟琴则。”陆君潜不理会他的质问,索性直说了,毫不畏缩。陆吾剑眉深皱:“不想?”“对,不想。”陆君潜说完,觉不能显示自个儿决意,又一遍强调,“孩儿不会娶孟琴则。”陆吾没有说话,只靠在背椅上打量陆君潜,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屋内陷入僵持的沉默。“给我个理由。”陆吾终于开口。陆君潜目光扫过腕间,抬头时硬气极了:“我不会娶不喜欢的姑娘,耽误她,也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