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这个铃隶?”萧明月问。
“他叫阿篁,是我弟弟。”
阿篁却是看也不看司玉,颇有恨意地说:“我无须你求!我也不是你的弟弟!左将军,你杀了我吧!”
小河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还有心思饮下一杯酒:“我们乌州有句老话,撞人的羊留不得,直接杀了吧。”
“人非牲畜,尚有良知。”萧明月这般说并非要手下留情,“不如我将你送去大禄府,你去那寻寻你的自由。”
司玉如何听不明白,这是要将人送给阿尔赫烈,阿篁若去怎会活命。她正正神色,开口道:“铃隶杀主求赦是乌州的规矩,但这规矩中可没有刺杀不成就该死的道理。”
司玉竟开始诡辩。
“你说得在理,杀主求赦终归也只是想回家罢了。”
萧明月说到回家,阿篁愤恨的神情有些许消减,她将人推开,重新于席上坐好。彼时阿篁跪伏在旁侧,这一次他没有动手,握着盏片往后退了退。
萧明月取出锦帕擦去指尖上的酥酪:“家园沦陷,天地虽大却无寸土可立身,失了故土便是失了自由。可你想要挣脱这缚颈的绳索,以玉石俱焚求个痛快并非好法子。”
司玉闻言垂下眸来。
萧明月目光掠过阿篁,他紧握的盏片割破了手心,鲜血从指缝间滴落。
萧明月又用锦帕拂了拂案上的碎片,盏沿的纹路清晰可辨,她说:“我曾途经仑州时见过莽莽戈壁间的胡杨树,听闻那里的胡杨即便被野火燎过,根须也会死死扣着砂砾,吮夜露攒气力,待来年新芽从焦黑的躯干里钻出,便可重获新生。”
“枯树尚且逢春,衰躯犹能拔节。”萧明月将杯中酒倒在阿篁的面前,“故我以为,一个战俘若能用仇敌的粮养壮自己的马,借过路的财铸就返乡的剑,待你亲手在家乡旁垒起第一块灶石,那炊烟升处才是真真正正、不掺砂子的自由。”
阿篁被狠狠戳中内心,他突然大泣出声,低下头去。
小河自顾饮酒,举杯时唇角弯了弯。
司玉双肩沉沉一落,继而又抬起头来,压弯的脊梁犹如雨后破竹:“适才我不懂小河公主今日请宴何意,现在也不明左将军意有所指却指在何处。我与阿篁痛失家园却背道而驰,如今他一心痴梦想要复国,但我不同,我想要的不是垒石砌墙的围城,而是野火燎原时永不弯折的草木筋骨。”她看向萧明月,“一生如清鹤单足立雪,不借芦苇也自成画。”
世间女子千万而各有不同,今日司玉所言甚为果敢。
萧明月知晓时机已到,她便说:“你姐弟二人有心如此,着实宝贵,故我有场事关一生的交易,且看二位敢不敢应。”
阿篁亦抬头看向萧明月。
“仑州兴亡断绝,阳城沉寂已久,司玉,你可敢回城为王,重掌西境北道的破立之机?”
萧明月所言震耳,可偏偏这般惊世骇俗之言并没有惊吓到在场的诸位娘子,仿佛这句话从萧明月口中说出,相宜于司玉是件很寻常之事。
但这注定是一场交易。
陆姩了解萧明月与陆九莹,她们必然有所图谋,而今日让自己立处其间,定也相干。
司玉当着众人的面问萧明月:“仑州已由泰安侯驻守,我如何能回?”
“泰安侯确实是奉我汉朝廷之命驻守仑州,可朝廷从未下令不允仑州子民回城,你是王族之后,又是大祭司的长女,家族世代享国师荣耀,回阳城寻家,有何不可?”
司玉说:“你就不怕我回去杀了泰安侯。”
陆姩闻言羽睫动了动。
萧明月捕捉到陆姩的细微神情,回以司玉:“你若真能杀了泰安侯,也算你的本事,但于我们而言,确实不是件好事。”
萧明月开始说些隐晦之言,司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