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斑悠悠道:“小和尚,我可不是泥塑金身的佛像,拜我,解不了你心中疑惑,反倒可能会送了你的性命。”
僧人并不畏惧庞斑言下之意,温和地说道:“师父已经卡在瓶颈多年,他为了寻找突破的可能来见魔师,回去后也欢喜不已地说自己找到了前路,小僧确实好奇,师父在庞施主身上见到了什么。”
比起师弟不舍心怀怨愤,觉得师父是被庞斑打成重伤而死,决心努力练剑习武,为师父报仇,他对这位魔师其实并无恨意,不仅仅是因为出家人戒嗔,更是因为他明白师父的崇尚佛理的心。
所以他千里迢迢追着魔师的踪迹而来,并非为了和庞斑动手,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是庞斑的对手。
僧人只想知道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这样选择,庞斑又为什么会对立场不同的白道高手留情一线。
武林正道要推翻元朝的统治,佛门要拯救苍生于水火,蒙元国师、魔门庞斑注定是他们要去对抗的大敌。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庞斑也不起身,只伸手敲了一下船沿,只听“笃”一声,僧人便觉整个船都消失了。
两岸青山翠色映入清澈的水面,天光云影衬着满眼山水。
僧人立在水面上,却似踩在天空中,而卧在水天之间的人,更分不清是陷入了天空,还是漂浮在水中。
若以眼、触、识观之,水天一色,无分彼此,可在人的认知里,水就是水,天就是天。
抛去外物划分的认定,则天水皆空,故五蕴无常,缘起而生,如是观者,于无间尽诸漏。
无想无我,万法空明。
僧人感觉自己懂了些什么,可深思起来又觉空荡荡,他知道,这是他的境界不够,所以只能从识、想上分辨庞斑随手营造的精神意象。
绝戒大师已经是大宗师,更是佛学大师,他能感悟到的远比自己更多,这才是为什么绝戒返回少林后不让他们寻庞斑的麻烦,甚至对两个弟子说,自己十分感激他的缘故。
僧人向躺在天水之间的魔师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多谢庞施主成全,无想此次见过魔师,敬佩阁下学识气度,来日若有所得,再来向庞施主讨教。”
庞斑摆了摆手:“走吧,回去好好修行,我等你再来找我,讨回你师父落败的那一招。”
无想僧来时无声,去时也悄悄,像一只偶然路过的蜻蜓,得清水一点,便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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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点却在庞斑心中泛起了涟漪,让他从清净中回神,有些不耐地坐起了身。
绝戒的徒弟既然能找过来,那别的白道中人也会跟在无想身后而来,白道的人来了,□□、魔门的人也会一起卷进来,纷纷乱乱,无风能起三尺浪。
庞斑摸了摸自己的脸,决定拿出公子羽时的老手艺。
以顾绛如今对人体的了解,做出的伪装易容更胜当年,他轻易地缩整了自己的骨骼,将制好的人皮面具以独门手法覆盖在脸上,易容要做到毫无痕迹,最好不要更改本人面部的整体骨相,否则反而被明眼人看出破绽来。
所以他的易容对象最好不要脱出这张面相太多。
他已经见过了这个世界佛门的武功,有心去道门看看,见识一下广成子从《战神图录》中所悟的武学传承,想要混进正道名门里去,最好有一张足够“正道”的脸。
如果可以,他还想去探一探有正道圣地之名的慈航静斋,上一次慈航静斋的斋主出面,还是和藏传佛教的法王交手,那叫做云想真的女子剑法高超,藏教法王败在了她手下。
顾绛也擅刀剑,尤其是剑法。
那慈航静斋中都是女子,若是男子上门,只怕她们会为了避嫌不见,所以他也可以扮做女子扣山问剑。
顾绛有两世女身,其中齐乘云的寿数悠长,是顾绛用过时间最长的一个身份,也是他由魔入道的关键;邀月道基魔心,为情疯狂,是他用过时间最短的身份,但也是他情心圆满的。
这两张脸都不错。
当顾绛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压着时,他那股给自己找点乐趣的心就又浮了上来,在魔种的催动下蠢蠢欲动。
所以,最终他给自己换了一张怜星的脸。
怜星虽也貌美,但她的美丽是温柔平静的,只要不故作冰冷无情。作为邀月的亲妹妹,她和邀月的骨相相似,表现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柔善智慧中甚至有几分纯然的天真,这是一张全然无害的脸。
换上一身道袍,做坤道打扮,背后背剑,手中持拂尘,俨然一个久居山中清修、不谙世事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