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绛反手拔出了这枚特制的小箭,鲜血从伤口涌出,瞬间染红了白衣,他封住自身穴道止住了血。
这是顾绛今夜第一次受伤见血。
可元十三限并不为此得意,他的面色一沉,道:“你竟故意硬接我的箭,是看准了我杀不了你?!”
顾绛打量着手里的箭矢,叹道:“也没有那么轻松,我全力护住了心脉,依旧被这箭上的伤心之意所伤,攻人以‘情’,当真是好功夫。”
“可惜了,你的《山字经》和《忍辱神功》看似融为一体,其实还未真正大成,否则我绝不止受这点伤。”
顾绛捂着胸口的伤,以他如今先天境界,□□几乎与自然融为一体。刀剑纵是划开空气,刀剑过后,空气总会再填补起空缺,他也一样,只要对方伤不到他的元气,让他的真气不能运行周天,这种外伤,只要运功很快就自我愈合了。
伤口虽然愈合了,但箭矢上的伤心之意却留在了他的心口。
顾绛看向元限道:“还不够,你现在还差一步。”
“理为天地之则,情为人心之源,这是一条大道。”月下人白衣上的血色如同红梅映雪,白者越白,红者越红,明明分明的两种颜色却仿佛天然一体,相映生辉,于是这伤落在他身上,也不显得狼狈了,反而风采更盛,“情既然以人为基,何托于箭矢?”
元十三限沉默不语,只是再一次弯弓搭箭。
这一次伤心小箭没有射中目标,不是箭失了准头,而是顾绛挥手间发出了一道剑气。
无形的剑气撞上了有形的箭矢,箭身顿时崩裂化为齑粉。
这一箭,落空了。
元十三限皱眉,他沉思了片刻,再一次拈弓搭箭。
箭会被碾碎,是箭上的功力不够深厚、意志不够坚定,是因为箭的痕迹被捕捉到,箭矢的速度还太慢!
所以他一箭快似一箭,一箭重于一箭!
元限的面色泛起金色,双眼却越来越红,唯有双手稳如泰山,不见半点动摇。
可这些箭没有一支能伤到关七。
元限身后的六合青龙几乎秉住了呼吸,他们悄然后退,和元十三限拉开了距离,不是他们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而是元十三限身周的气息都在这连发的箭矢中森然起来,只是站在他身后,便感到浑身发冷,心中恐惧。
身为元限的徒弟,六合青龙对师父这些年性情的变化最了解不过,《忍辱神功》让他的心思越来越偏激,《山字经》更是使得他的心性越来越扭曲。
如果说早年的元限顶多是不服气诸葛正我胜他一头,想和诸葛分个胜负,那到了现在,他已经彻底入了魔,待人无情,为了达成和诸葛正我作对的目的,甚至可以无义,只要妨碍他的人,他都要杀掉。
六合青龙心中对他的敬畏,也渐渐变成了胆寒。
眼见得元限为了伤人而不断自伤心神,神情冰冷癫狂,六合青龙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上前帮忙助阵,而是离这位恩师远一些,不要被他误伤。
这一退,独立在前的元限气势越发酷烈起来。
顾绛和元十三限都没有管六合青龙,以及此刻立于墙头屋檐上的围观者,他们有的来自于金风细雨楼,有的是诸葛神侯门下,还有刑部的官员。
没有人敢上前涉入两人的较量中。
乌云将整个天空都笼罩,黯淡的星光都照不亮的深夜里,神通侯府的灯火摇曳。
元限的箭筒里,只剩下最后一支红色的小箭,这是他用来杀诸葛神侯的,此刻也被放到了弓弦上——诸葛小花此刻多半已经被招进了宫中,关木旦却就在眼前,过不了这一关,他也没有机会再找诸葛正我了。
随着红色小箭上弦,元限的面色由淡金转为紫红,眼角隐隐渗血,而后他松开了手,然后这支红色小箭消失了。
在所有人的眼中,这支箭就这样失去了踪迹,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顾绛垂眸一笑,挥手一拂,右手中指掐住拇指,划到当胸,做了一个佛礼,指尖拈住的还有那支不见了的红色小箭。
大梵天王,以花献佛,是为求法,佛祖拈花,遍示灵山,迦叶一笑。
正是佛门禅宗真正的绝学“心印法”,不为对敌,只为以“心”印“法”。
顾绛开口道:“天王向佛求法,以花寄之,将花易法,则花为法,观花得法,求之缘起,一笑性空。”
“你将缘系于诸葛,将情系于亡人,将意志凝在箭上,是缘起,此因缘心起,则本性皆空。”
元十三限则冷声回道:“佛学,是大智慧。但即便是佛学,也得承认,性空不是空,缘起方成世界,因为人生这种种因缘,才有了‘有’,若没有‘有’,何来‘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