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长老总是带着笑,笑容里总似藏着刀,虽一身媚骨,却是不好招惹的那种美艳。但她现在的笑容与从前的不一样,甚至有些轻佻。妖族女子的人形道体个个妩媚,魅长老指挥着妖侍们干活的时候,目光常在她们胸脯和腰肢上逡巡,还会状似无意搂一下、摸几下。妖侍们有的迟钝些,只以为魅长老平易近人。有的面露困惑稍稍躲闪。
伏虹想:可能师父喝多了。在谷中的几日,师父没断过酒,走到哪里都拎着金壶,时不时对着壶嘴来一口。美酒和金壶,原都是为了花宴准备的,但魅长老要喝,哪个弟子敢拦?
中间休息时,魅长老抬呼坐在弟子们坐到身边,如被繁花簇拥,更加动手动脚如浪蝶。伏虹忍不住上去劝:“师父,当心贪杯伤身。”
“哟,虹儿心疼师父了?”魅长老的手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在伏虹的腰上掐了一把,“虹儿腰肢好生柔韧,令为师爱不释手。”
伏虹忍无可忍地躲开。她不知道师父受了什么刺激才发这等酒疯。更令伏虹难以理解的是,魅长老不允他人进入幽明谷,里司卫统领司鳞却能随意进出。魅长老与司鳞的关系一向平平,甚至有些不对付,那几日的关系却突然近了起来,伏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互相信任的。
伏虹感觉气氛别扭,又想不通是什么回事,恰好有个要出门的差使,她便借机请命离开,有几分赌气的意思。走到谷口的时候,伏虹站在谷口回头看了一眼。
伏虹是魅长老的唯一弟子,从前伏虹外出,魅长老总要叮嘱两句。那天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顾得与妖侍们调笑。
陌生。这个词忽然浮上伏虹的心头。魅长老变得很陌生。
万万没想到,等她回来的时候,大夜弥城天翻地覆,幽明谷已变鬼域,魅长老连同三百族中元老主事困在谷中,化成不生不死的烟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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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风明泊周围多水泊,初夏的晚风还是有些凉。伏虹望着墓前唱戏的背影,手在袖中不由自主紧攥,嗓音里压着低颤:“常引是给花宴供金器的商人,以送货之名进了城,我与他打过照面,也未上心。只是觉得布置花宴的那段日子,师父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方渺渺的身形早就僵立在在风中,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伏虹。
伏虹只以为她听得入神,深深吁一口气,仿佛吐出压在胸中许久的压抑:“我隐隐猜到师父的异常跟幽明谷之祸有关系,但不愿承认,也不想面对。这件事,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只要我不提,就没人知道。师父已葬身幽明谷,踏月却逃出生天,我就把恨和怪罪全部加到踏月头上,这些年我总嚷嚷着取踏月狗头,只有这样,才会甩脱师父的责任。直到前阵子鸣清告诉我说司鳞罪名坐实,踏月极有可能是被陷害……我无法再继续自己骗自己了。可是我仍然想不通是怎么回事,直到金钱童子出现。”
伏虹盯着被子灵夺舍的覆浪:“我突然明白,师父身上可能曾发生同样的事,她被人夺舍了。在幽明谷布置花宴会场的,其实是附在师父身体上的另一个人。”
方渺渺心中寒凛。她记起魑甲也说过,布置花宴的那段日子魅长老像变成另一个人。
伏虹转头看向方渺渺:“小师妹,我特别自私,是不是?我知道踏月已经回来了,或许此时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她见到我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我取她狗头,而是她取我狗头。”伏虹自嘲地苦笑。
方渺渺没吭声,心中五味杂陈。伏虹说的没错,踏月因幽明谷之祸背负了魔修罪名百年之久,此刻该勃然大怒。若换了从前的踏月,接下来伏虹要经严审,下大狱,受酷刑,上刑场。
可是……如果幽明谷出事之后,就算伏虹第一时间坦白魅长老曾出现异状,事情也未必会有转机。有司鳞的潜伏监视,最大的可能是将伏虹杀人灭口,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渺渺低头闭了一会儿眼,平稳了气息,才道:“你是说,魅长老被金钱童子一类的邪物夺舍,与司鳞里应外合,借机在幽明谷布下冥图阵千灯图?”
伏虹盯着覆浪妖娆的身影,低声道:“不是金钱童子一类的邪物,就是金钱童子——子归。”
方渺渺猛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