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卷起一阵苦涩,我不敢去反问她,李旦其余的妻妾结局如何,甚至包括她的阿姊。
“我说的是隆业,不是我自己。”她见我半天不语,又补上了一句。
苦涩被震惊驱赶,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波又一波的悲凉将我吞没。
“芳媚,我们做女人的,大可不必随着夫君一同受难,更不能白白受了冤屈,闷不作声。”
“你不明白”,芳媚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再次勉强着自己笑出来,“团儿,你去安宅看过了吗?”
我缓了半刻才想起,阿罗在年前生下了一女,安平简有孩子了。
“芳媚”,我不甘心地又接着劝她,“你不必为了相王牺牲什么,也不必为了安平简牺牲什么。”
“不,你不明白”,她再次认真地说,“你在宫中那么多年,有藏经论典,有文书之事,有掖庭职责。可是我只有隆业、花妆、相王和安平简。
“团儿,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的眷恋,他们就是我的一切。”
比起她,我父母双亡、家族获罪,是不幸。可同样比起她,我有过十七年独自的生命。
那十七年,除了陛下,除了皇权,我不必被一个妻子的身份、被一堵高高的院墙所限。
至少,除了阿兄阿姊,除了李旦,我还有别的东西。
“芳媚”,我慢慢靠近她,握住了她的双手,恳切地说,“你才三十岁,往后余生,你还可以重新开始。故雍王的张良娣,在掖庭里等了十七年,才重获自由的。”
“我听过她的故事”,她轻轻一笑,眼中已无悲伤,“可我不是她,我要做隆业和花妆礼法上永远的阿娘。”
是啊,张敬文只有一个。裴露晞不是她,王芳媚也不是她。
往复
数日过去,李旦终于在各坊落锁前回到相王府,他径直走进我的房内,只随口说了一声“我先歇息一会儿”,便倒头沉沉睡去。
夜阑人静,灯火如织,明明暗暗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将深深浅浅的纹路照得清楚分明。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眉间的剑纹就更是浓烈难掩,他似乎被噩梦缠绕,嘴里总是嘟嘟囔囔些不太分明的呼唤。
我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触及到彼此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在睡梦中反握住我,用力地贴合在一起。
如溺者遇舟航,将希望紧紧锢于怀中,不论这过于沉重的动作会不会令船只摇摇欲坠。
许久过去,他身子虽有挪动,却还是死死扣着我的手,我也只能和衣在他身边躺下。
一阵痒痒的凉意贴着下颌传来,我在恍惚中转醒,却看到了他正半撑着头,一只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脸颊。
“我竟睡了一整夜,害你还没能睡好。”他笑着说。
我也笑着摇摇头道:“今日不必进宫了?”
“母亲和三兄准我歇息几天,多日劳累不曾回府,我这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若不是如此,我昨夜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睡着。”
“风疾之症,还是须万分当心,不要太过劳……”
话至一半,我却突然意识到,这如此平常的关心之语,听上去却像极了阿姊的说客劝告放权。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见我不再说话,轻轻覆住我的手,“永泰郡主月份大了,身子却还是不好,太子妃一心一意都扑在女儿身上,恐怕也没有精力再管相王府了。”
“相王府近一年平静无澜,阿姊还当是我的功劳,倒是我要多谢你,替我省了不少心力。”我无力叹道。
“别再说这些了”,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我不愿你左右为难,所以朝政之事都避着你,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安心在王府住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