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陈二家是多年的交情,从陈寔一代便有了往来,都是颍川的士族,也离得不远,相扶相携多年。
彼时正值开春,天气转暖,荀晏只带了几个仆从,未带族中小辈,方至门口便见到了有族中子侄在等他。
“伯旗?”
“久不见清恒叔父矣。”
荀祈微微一笑,自然的撩开车帘上车,然后微微探出身子向荀晏伸出了手。
荀晏看了看那辆车,想着这好像是他的车,他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往路边看。
荀祈道:“叔父,祈亦去探望陈公,同行乎?”
“多谢伯旗。”
荀晏答道,荀祈拉了他一把,车厢宽敞,浑然不似荀氏素来简朴的风格。
他一眼看出来大概是早就安排好了陪他一同去的,荀彧荀悦荀棐等皆有要职,荀谌当下身份尴尬……
不过他与这位子侄并不大熟,当然这所谓子侄还比他大上好几岁,留着一撇漂亮的小胡子,是个儒雅的中年文人的模样。
他每次被称为叔父都发自心底的感到心虚。
荀祈吩咐好驾车的仆从,回头看到病来愈发消瘦,面色不掩苍白的叔父,仍是心下一叹。
不怪文若叔父急于将人调回来亲自看着。
“叔父若有不适,来日再去亦可。”
他忍不住提道。
“只怕几日……便是天人之隔。”
荀晏含糊的说道,几日不过须臾,可对于生老病死而言却太长了。
荀祈也想起了那位只在旦夕的陈公,只得沉默。
陈氏的许都城中有宅邸,但陈纪病重后便搬去了城郊南面的别院休养去了,那儿安静,附近只有忙碌的农人劳作,治安也因靠近许都还算不错。
他们沿道而行,荀晏被晃得头疼,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最严重的病怕不是就是晕车了,他撩开车帘,被冷风呼了一脸,方才感觉胸中滞闷散去了一些。
许都城外是昔年的屯田,发展至今已是成熟了不少,诸人井井有条,却也能看到外城多了许多的‘违章建筑’。
惊鸿一瞥下能看到那些土坯里抱着孩子,衣不裹体几乎光着膀子的妇人,他挪开了视线,心下有些明了。
那是流民,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流民。
“此中之人,汝南民乎?”
他问道。
袁氏在汝南的影响力非同凡响,自曹袁开战以来,汝南多叛乱,战乱下受伤的终究是黔首百姓。
“半数自汝南而来,”荀祈答道,“半数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流民。”
荀晏垂下了眼眸,他自少年时便跟随曹操起兵,又在徐州数年,自然知晓什么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流民’。
再繁华的地方,也有太多这样最底层的,朝不保夕的流民,目之所及皆是,这就是东汉的模样,他甚至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好转。
“战事不休,难以赈济流民,”荀祈习以为常的无奈说道,“许都无法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