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章文茵说,“难怪,给你发消息过去,打电话过去,都没有回应。”
“但是我后来攒下生活费,重买了一个手机,也找回了账号。我不止一次,在不同时间段给你发过消息……”
——【妈妈,我好想你】
——【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你什么时候能来接我走】
——【我会很乖,会好好听你的话,我可以帮你做家务,可以不吃零嘴,可以少吃肉,可以不上学费那么贵的私立学校】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一条又一条,积攒着她的想念,日复一日地变成了怨念,深深地刻在她一次又一次被碾碎的自尊上。
“我始终……”鹿呦几乎是咬碎后槽牙地说这两个字,“没有得到过你的回信,一次都没有。”
强调却是失去了力气。
等了半晌,都没有听到章文茵开口解释,鹿呦视线稍稍往上抬了抬。
屋里开了空调,章文茵的外套脱在一旁,里面是件水貂绒毛衣。她的左手紧紧抓着右胳膊,指节将袖子部位的毛衣按揉出了凹陷很深的褶皱,而搭放在桌面的右手一直在颤抖。
视线再往上,是苍白的一张脸,布着痛苦的神情。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鹿呦越看越觉得她不太对,站起身说,“我带你去医院吧,下次再聊——”
“不用!”章文茵抬了抬手,一口拒绝,“没事,我没事,过会儿就好。”
她这么说着,捧起了面前的咖啡杯。
手抖得厉害,撒了两三滴咖啡出来,才喝上那么一口。
鹿呦慢腾腾地坐了下去,紧紧注视着她,仍旧不放心。
章文茵长而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艰涩地滚了下喉咙,挤出低轻的声音:“我那时候被……被送去了精神病医院……手机被收走了。”
空气猝然变得稀薄。
鹿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便全身,直冲天灵盖,叫她浑身发冷。
她不用费力,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对章文茵不回信息的各种揣测。
她满腹怨言,恨章文茵的不理不睬,却从未想过,章文茵不是不想回。
而是根本没办法回她。
“怀你的时候我受了不少罪,生你的时候,大出血,更是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因此我对你的感情特别复杂矛盾。我为你的出生欣喜落泪过,也为生育付出代价太大后悔生下你过。
我是21岁生的你……”
21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鹿呦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章文茵说:“听我说完吧。”
鹿呦薄唇抿紧,收了话头。
“老实说,我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去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
章文茵无奈地笑了一下,视线越过她,看向对面的隐秘角落。
那里有一位年轻的母亲,正围着哺乳巾给怀里的孩子喂奶。
“喂奶很疼,白天喂晚上也得喂,坐月子很烦,吃不好睡不好。身材走样,职位被替,没有时间去减肥,更没有时间练琴。周围所有人张口闭口都是——你得为了孩子怎么怎么样……孩子的需求至上,而我的需求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