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纤长而脆弱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半垂下去,目光投落在信笺上的第一段。
只看了一半,被工作人员通知家属盛装骨灰打断了,她将信纸折好,放进了口袋。
整理遗骨,开车到墓地安放骨灰盒,折回到小洋楼目送亲朋好友乘车离开。
偌大的房子,终于没前两日那般拥挤吵闹了,对比之下,安静里渗出一种空落落的寂寥感。
月蕴溪接到老师的视频通话。
鹿呦便一个人走进了奶奶的房间。
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也很平整,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她靠着床,滑坐在地板上,坐在漫进屋里的一束阳光里。
整个过程,她脑子里时不时地会冒出信里的第一句——
“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被你真给捞上来,但还是想写给你……”
在她从口袋里拿出信纸,缓慢展开后,从脑中,投落在了纸上:
“我的宝贝孙女呦呦,从你来到这个世界,我就成了最幸福的奶奶。
还记得你九个月大的时候,才去办出生证。你很乖,在我怀里不哭也不闹。你很漂亮,谁见着你都会夸两句。
护士问你叫什么名,你妈妈去休息了,而我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字怎么读怎么写。
我看向你,你也在看着我。那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话,还分不清“你我他”的年纪,对我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你说:你,jio,yoyo。”
什么啊,原来名字登记成“哟哟”,是她自己弄出来的乌龙。
背这么多年的锅。
重不重啊,万花女士……
日光从身体一侧往窗边倾斜着退却,如同潮水,从她往上弯翘的嘴角,漫涨到她往下低垂的眼睫末梢。
长睫微微一颤,窸窣落下一片水雾,模糊了视线。
鹿呦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继续往下看。
“说起来,奶奶看着你长大,跟着你认字读书,听你分享每一天的经历,我生活在你的世界里,知晓你的喜恶,了解你的品行。
但还从没有让你了解过我。
了解万花是个怎样的人。
我在家里上有哥哥,下有妹妹,爹喜欢机灵嘴甜的幺妹,娘重男轻女只疼哥哥,只有我这个不上不下的,最碍眼。
直到遇见你爷爷,我义无反顾嫁给了他,为了爱情。
可婚姻不止需要爱情,还有柴米油盐,你爷爷常年在外地工作赚钱,很少回家,我开始了漫长的丧偶式婚姻,连怀孕生产都是一个人。
儿子成为了我生活的全部。我抚育他成长,为他倾尽所有,望子成龙。
他很有出息,考上了顶尖的大学,我为他感到骄傲,同时也越来越痛苦,因为他回家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了。
从两三个月回来一次到一年回来一次,再到两年三年回来一次。
后来,他带回家一个姑娘,也就是你的妈妈。
文茵很漂亮,也很有才华。我至今都记得她对我说,她没有母亲,往后我就是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