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啦,该起床了。
都说老人觉少,您今天怎么那么能睡呢。
还说要煮小馄饨给呦呦吃呢,说话不算话的小老太。
算了,这次就……
“原谅你了。”
鹿呦俯身给老太太整理衣领,无意识地在老人耳边呢喃出声。
话音落下,刘姨再抬奶奶下巴,这次,嘴巴合上了。
白布盖在老人脸上,鹿呦红了眼眶。
可眼泪就像是闷在火山口的熔浆,灼烧在眼底,总是涌不出来。
她生命里由奶奶掌控的列车截停在了这个凛冬,大雪落在她锈迹斑斑的气管与肺叶,而心脏被封在了开裂的冰层里。
那痛感过分麻木。
以至于她总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荒诞的想象里,又或者是在一场浑浑噩噩的梦里尚未清醒。
只有不真实感最为清晰。
她没敢问刘姨,奶奶是何时上的救护车。
不敢去确认,奶奶是不是就躺在她见过的那辆救护车里。
灌进她耳里的那阵鸣笛声中,是否有心电检测的长鸣。**闪烁在她眼底的那一瞬,又是否为她与奶奶失之交臂的一刻。
也没有主动问刘姨究竟发生了什么。
仿佛只要她稀里糊涂一点,就能让这一切显得更虚假一点。
这两天来了很多远方亲戚,吃完流水席就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聊些有的没的,头一天,都是讨论她的闲言碎语。
“白养了哦,一滴眼泪都没流。”
“把她爸给老太太买的房子卖了,给自己买了房子说是。”
“跟她那个妈像,冷血动物。”
“还有那事呢,听说了么,先是跟那个小歌星在一起,都是女的!这不是乱搞么!后来又跟小歌星的姐姐瞎搞一起,我看,老太太就是被她气死的。”
好巧不巧,都被前来吊唁的陶芯听见了,她直接挤进了人堆里,没好气道:
“乱说什么呢?奶奶生前很开明,可不像你们,一个两个,没脸没皮的老东西,没开化也就算了,还在这胡说八道。”
“说谁没脸没皮?”带头说闲话的大婶手指着陶芯的鼻子,气得直发抖。
最终被旁人劝了一句:“好了好了,都少说点吧。”
这才收场散开。
陶芯翻了个白眼,视线收回的一霎,微微一愣。
对面,卫生间与客厅相接的拐角处,鹿呦和月蕴溪并排站在一起,正静静看着她。
三人一道往外走,穿过不停投来打量目光的人群。
鹿呦低声对陶芯说:“刚刚,谢谢你帮我说话。”
“……都是实话,谈不上帮。”陶芯顿了顿,“其实我今天来,除了吊唁,还想同你们道别。”
月蕴溪问:“准备去哪儿?”
陶芯瞟了眼鹿呦说:“有朋友在北城开了家酒吧,请我去驻唱。”
从前总嫌迷鹿舞台小,想去更大的,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远点。
鹿呦低头,踩下走廊的台阶:“挺好的。”
陶芯没吭声。
短暂的沉默后,月蕴溪开口问:“你官司打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