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六月守在离沈云西七尺远的地方,一路堵着秦兰月跟过来的女婢侍卫们见她丢了刀子,犹豫要不要把人丢出去。
明王府和沈万川兄妹相关的本就有仇怨,他们本来是要把人赶出去的,谁料到这女人跟疯了似的,捏住刀子真就往脖子上割。
她死不死的,倒无所谓,但好歹名头上还是国公夫人,小姐最近的话本子又正在风头上,她死哪儿都行,可不能死在他们府上!是才一路拦一路退。
季六月也看到了秦兰月脖子上割出来的血痕,她抱剑拧眉,看了看沈云西,含了几分无言的问询。
沈云西接收到了,她想了一想,边吃边摇头,示意不管她。
人都来了,那就见吧。见了又不说话,偏只哭,那就由她哭好了。等哭够了,自然就会说明来意了。
季六月见此便罢了,给侍卫们打了个手势。众人便都退至一侧。
院中院外都安寂下来,只余下秦兰月一人的哭声,在这萧索的秋日里,还真叫人听出了几分伤心欲绝、冷落凄凉的味儿。
西风袅袅,吹落了树梢上残余不多的桂花,洋洋洒洒的金黄,恰似斑驳的阳光。
美是美的,但沈云西想到的却是厨房里的桂花糕。
回到梁京的第二天,殷皇后就把她小厨房里专做白案的柳姑姑派过来了,柳姑姑那一手面点和各色小食做得香极了,沈云西当然不会浪费人才,她就地取材,这几天把院子里好好的桂花树都给撸秃了,全给送进了厨房了。
沈云西发呆,吃着手里的,惦记锅里的,一心二用,自成结界,秦兰月的哭声被自动屏蔽在外。
只要她不主动,她可以和别人永远处在两个世界,谁也影响不到她。
秦兰月彻头彻尾的痛哭了一场。这是明王府,在这里没人劝她,没人问她,也没有人安抚她,更不会有人会可怜她。大家都只是盯防着她,以免叫她生出事端来。
如此的冷漠姿态,反倒叫她无所顾忌的狠狠发泄了一通。
自重生以来,成了国公夫人,她自恃身份,一向端着脸面,从没有如今日这般当着一群人不顾体面和眼色过。也是头一次在死对头跟前失态至此。
即便几经打击,她都一直告诉自己,不能露怯,就算她输了,她也决不会像当初沈云西在卫老夫人寿宴上那样,失智般的疯癫狂乱,败犬一样地落到城郊庄子里去。
至少在这一点上,她要比沈云西强!
是而哪怕经了行宫之事,她都努力撑着,冷着脸咬着牙在外人、在卫智春面前撑着,至少这个男人对她还有几分迷恋,她还不算输得太彻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她还在国公府一天,她就总有翻盘的资本在。
沈云西昔时一败涂地,从庄子里回来后,都一朝翻身,照样风起,她凭什么不能!
重生的沈太后又如何,她也是重生的!她不比她差,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但这回的话本子,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三日前她翻开话本子,看到里面所写的一切时,她原是不信的,或者说不想、不敢相信。
沈云西和她水火不容,她写这话本子能安好心吗?不可能!她必是存心胡扯来膈应她!
她是这样想的。却还是忍不住跑去了日晖堂。
当时卫智春不在府内,她在日晖堂如入无人之境,进到内房,竟真如沈云西在话本子里所写的那样,推开了一间暗室。
目之所见,一室的莹润玉像,一室的旧物衣裳,林林总总的物样,尽是岁夫人的过往!
当头一棒。
看着画卷里出尘如仙眉眼淡漠的女子,她想起了被卫智春调教过的秦芙瑜,那股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诡异违和之处,至此有了解释。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日子她冷淡下来,卫智春反倒死皮赖脸的凑上来了。
不过是因为这样的她和岁夫人更像罢了!
骇然得知真相,秦兰月迷留没乱,在那间暗室里呆坐了一下午,精致美丽的玉刻雕像正面对着她,在暗下来的日光余晖下,把她衬成了一个无比滑稽的笑话。
岁夫人是玉做的,华美高贵,光洁无瑕,她却只配一个木头雕的玩意儿。她还为此沾沾自喜过呢!
这不够可笑吗,这还不够可悲吗?
她对卫智春早就失望至极了,在他纳了秦芙瑜之后,感情也淡失渐无了,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般的事实,来戳她的心窝啊。
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