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有一份工作,早出晚归。
自她在电梯内死亡,试出一条规则帮助同伴后,仿佛得到祂一点怜悯,不像老王也不像宋明般没有记忆。但说不清好与坏,她的记忆一半虚假一半真实。跟现实不同,在记忆中,这个世界妈妈早已死去。
她得到一笔遗产,然后顺着心中那点朦胧的意识,买下幸福小区A栋301室。
坐吃山空不符合她的理念,理所当然,她找了一份工作。
她是一名服装设计师。
公司离小区有一定距离,中午不回来,晚上六点下班,但同事很热情很团结,喜欢团建,晚上聚餐是常有的事。张月拒绝过一两次,大多时候不会拒绝,毕竟要搞好同事间的关系。
她吃不出美食的味道。吃得痛苦,还要假装愉快。同事问餐后体验,她只能微笑点头,赞扬十分好。同事便说下次还来。
离开同事的视线,张月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疲惫。每一次聚餐都很疲惫,来自于精神上的鞭笞。她不擅长说谎的,有一次,她的难言之隐被人发觉,同事问这家餐厅是否不合胃口,她担心说谎再被拆穿,只能说是。
同事便说:“你呀,不喜欢的事就要学会拒绝。明明不合胃口——张月,你是不是不喜欢跟我们出来聚餐?”
所有人看着张月。
张月撑起笑容,要伪装得天衣无缝,所幸这次很成功,她说不是。
张月走上夜班公交车,抬手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空位有许多,她注意到上车后,有三人纷纷紧张看过来,目光定在她脚下。随后露出惊恐不敢相信的目光。
我脚下有什么?
她低头,没发现不对劲,抬头对几个人礼貌笑了笑。
三名玩家神情更加紧张,直接埋下头,选择避开张月的微笑。
张月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她有些怀疑,自身是否真的不适合交际?
玩家们聚拢在前车,像报团取暖的猫。后面分布零散的乘客,一位面相像猫的老太太,一位红衣女人,一对母子,母亲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男孩则抱着一个皮球,他朝张月笑了笑,露出豁牙,那是一个漆黑的洞。张月下意识微笑。
不是我的问题吧?小孩子都没有怕我呀!
张月摸摸脸,经过玩家们,她感到他们身躯很紧绷,暗自用余光观察着她。在她走过去时,他们松一口气。
奇怪。张月坐在红衣女人身边,望了一眼窗,窗外的灯光五颜六色,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她收回目光,自然瞥到红衣女人的脸,她脸色木然,苍白没有血色。她正直直望着前方,目光的终点似乎是那三位奇怪的人。
车开始驱动,窗外的景象快速掠过。
张月把包包放在腿上,她没有太多的好奇心,距离幸福小区有六站,她闭上眼休息,肚子里发出一道声音。饿了,她才刚吃完晚餐。她总是饿的,她知道,她一定得病了。但她有点排斥去医院。
公交车内很安静,没有人发出声音,连司机也沉默。大概过于安静,不适应,所以身边的红衣女人掏出了手机,音量放得很低,张月仍然捕捉到声音,睁开眼,发现女人在看直播。
主播是一位年少的女孩,她有着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可是这双眼睛睁得太大了,已达到极致,眼球突出,几乎要掉下来了。
她的大眼睛看着屏幕,张月感到,她在看她。她眼里充斥着恐惧。
突然,她猛然撞向屏幕,一张脸紧紧贴着,被挤压,被挤压,被挤压……
她的眼球在震颤,漆黑的
发丝像水中的水草,张牙舞爪,作出死亡前最后的挣扎。
她的嘴一张一合,像岸边的鱼,要窒息了。她无声呐喊着什么。
她在说什么?
张月瞪着那张被挤压得不成型的嘴,殷红的唇肉翻过去,露出粉红的牙龈和洁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