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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父母介绍过这一对母子,但朱琪芬当时根本没听进去。

“你叫什么?”

“我给你的本子,你看看第一页。”

朱琪芬翻开本子。扉页上面有两个大字。

“泰阳?”

“这是我的笔名。”

“什么含义?安泰?阳光?”

“说对了一点点。其实也很简单,我见过泰山的日出,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眼前不光是自然界的东升西落,更是一个完美的诗人,在光芒万丈的云彩里作诗。我就想做那样的诗人。”

“他叫傅星,星空的星”,钟雁说,“明明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夜空里,却老幻想自己能做太阳。”

“我就叫你傅星吧。”朱琪芬说。

“行啊,”他有些不乐意,“在我用笔名打出名号之前,我可以暂时是傅星。”

傅星是傅玉栋的侄孙,十九岁,高考失利之后在家赋闲,自称把几乎所有闲暇时间都用来读诗,写诗。他不愿意谈论自己的富有家庭背景,而激怒他的最快捷方式,就是问他傅玉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怒气不是针对发问者,而是对着自己脑中一些挥之不去的景象,进行痛快的宣泄。

“他有一个书房,里面每一件东西都是精心摆设,那些书他一本都没读过,他亲自碰过的东西可能只有茶壶。对了,还有毛笔和砚台,每次一带客人进去参观,他就要当场写字,那些完全没有美感的书法,送给客人,然后所有人和‘墨宝’一起合影,那是我见过的最虚伪、最恶心的场面。”

在河边聊了一会儿之后,他们去了文化中心的溜冰场。朱琪芬不常来,但天生运动神经足够让她在冰场上自由穿梭。傅星比她预料中滑得更好,同时把自己的速度局限在钟雁跟得上的范围内。滑了五分钟后,傅星突然停下了,不和两人打一声招呼,到边缘脱下冰鞋,走进冰场管理员的房间。

“他去哪?”朱琪芬问。

“很快会回来的。”钟雁说。

两分钟后,滑冰场的音乐换了一首,傅星也回来了。他的表情舒展了很多,对朱琪芬说,这是我和钟雁最喜欢的背景乐,不播这个,滑着没意思。他把坐着休息的钟雁扶起来,两人再次相视而笑,携手滑行。虽然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但朱琪芬也能看出来,这笑属于恋人。属于并在一起,在河底共同接受冲刷的两枚鹅卵石。属于在同一根晾衣绳上舒展飘扬的两件衣物,轻轻接触着对方的袖口。

朱琪芬很快明白了,钟雁和傅星都是极其自我中心的人。这不一定代表物质上的自私,而主要是时刻寻求感受和情绪上的惬意,哪怕这和旁人的选择会有冲突。

她真正的疑问是: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我?

因为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和他们类似。如果她也勇于忽略他人的感受,那么她就不可能在经历一次惨痛的精神打击后,任由上百人把她当成一尊观音像来观瞻。

从滑冰场回家后,她问母亲,是不是有一个叫傅星的,傅玉栋家里人,和他妈一起来送过东西。覃婉妹说,是来过,那孩子他爸爱赌,如果不是有傅玉栋这靠山,家里早就被搬空了,这个儿子天天待家里不干正事,在墙上写,写什么,写诗?他妈想来求个福气,让儿子不要走她男人的老路。

睡前,朱琪芬躺在床上,翻看那本手抄诗集。每个字都工工整整,她想这一定花了傅星不少时间。翻了十来页之后,她看着字,脑袋里却是傅星和钟雁在一起时的模样。隔天她回家后,看一眼倒盖在书桌上的诗集,想了想,捧在手里,坐床边看。这一次看进去了,短短的二十余首诗,看了两遍。

周末,她又和两人见面了,围成一个小圆圈,坐在河畔。傅星为她们读诗,包括他抄写的,以及朱琪芬没读过的。然后他邀请朱琪芬也读,鼓励她说出对这些词句的想法。朱琪芬仓皇地组织语言,努力在不合常规的句子里找出诵读的节奏,用尴尬的笑容消解连自己也觉得有些稚气的观点。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暴雨后初次飞上枝头的灰喜鹊,惶恐地左顾右盼,但每一枚羽毛都在阳光下舒展开来,身体正在变轻,正在变轻,而在他们脚边,野草恭敬而顺从地倒伏着,微风在阳光的碎末中嬉耍,掠过去又折返。

数日后的一天,朱琪芬和母亲一同等父亲回家吃饭,等到八点半没动静,于是就先吃了,然后回屋温习功课。快入睡时,她听到大门被猛然推开的声音,然后是妈妈在说话,你才回来,吃了吗,你喝了多少?父亲在家里横冲直闯,朱琪芬凭声音就能判断,他撞到了水盆架子,又踢开了夫妻俩卧室的门。母亲说,你别闹了,你在找什么,父亲说,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烦我。

朱琪芬有所准备,她赶紧把衣服都穿上了。就在下一秒,朱大化推开了她的门,整个人像裹在劣质白酒蒸发形成的令人作呕的雾气里,冲到女儿面前,把两手放在她肩膀上,眼球中紫红色的血丝仿佛在凸起,跳动。然后他捧住女儿的脸,大拇指掐进皮肤,朝两边拉扯。他一边用力一边说,还有,还看得见,这两洞眼,怎么就扯不掉呢。

朱琪芬意识到,父亲说的是她的酒窝。她痛出眼泪,说,爸,你别啊,痛,但是随着朱大化力气渐增,她的嘴唇也随着变形的脸庞封闭起来,只能发出呜呜声。覃婉妹冲进屋,拉扯丈夫,拍打他的背,说你松手,放开我女儿。朱大化松开手,猛然回过身说,你说谁的女儿,你的女儿,你总算承认了。他又转向朱琪芬,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腕使劲拉扯,嚷叫,快去找你爸去,你知不知道是傅玉栋生的你,我们家谁都没有脸上这两洞眼,就你亲爹有,不然他怎么对你这么好,还送你坐飞机,快去你家睡去,宫殿一样的房子,多自在,我这就送你去。

朱琪芬急了,一弹腿,蹬中弓着腰的朱大化的心窝。朱大化倒地,加上刚才一番作弄耗掉了大量精气,醉意反冲上脑,顿时眩晕得不知哪是头哪是脚,哇一下吐了自己满身。朱琪芬羞愤得顾不上了,站起来,一边说着你疯啦,一边朝朱大化的小腿上又踩了两脚。覃婉妹跪在地上,推丈夫的身体,让他侧卧防止窒息,对女儿说,你快去烧点热水。

朱琪芬从朱大化身边绕过去,覃婉妹趁她经过,在她小腿肚上抽了一巴掌,叱责道,你要死,你踢他那么重。

她本来打算遵照母亲说的去烧水,但是这一巴掌,突然点燃了她心中的一团火。她在厨房面前,焦虑地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把脚跟狠狠往地上一踏,冲出了屋门。

从来没有人夸朱琪芬长得像父亲,朱大化也不是第一天怀疑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朱琪芬实在想不出这怀疑有任何站得住脚的来由。长久以来,这疑虑就像八成打进墙里的一枚钉子,稍微有碍观瞻,但除非特意去碰触,它不会对生活有任何影响。但是朱琪芬可以想象,傅玉栋在他们家门口,呼应着民众盛大的热情,握住她的手,这一幕对父亲的心灵造成了震动,天知道他的工友又是如何趁着酒意加油添醋。

她急冲冲地往前走,数度想折回去,但腿就是不听话。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石桥边。出乎她意料,傅星也在这,挎着那军绿色单肩包,就站在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附近,只隔一个桥墩。傅星双手搁在栏杆上,看着河面上的月光,没有发现她。

朱琪芬抱着自己双臂,思忖片刻之后上前,说:“傅星。”

傅星肩膀一弹,转过身:“小朱?你怎么在这?”

“出来走走。”

傅星沉默了一会儿,说,“到这边来。”

不远处的树杈中央挂着一盏白炽灯,是附近的住户为了夏日乘凉打牌准备的。傅星走到灯下。朱琪芬跟上去,在他对面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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