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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这是一篇白话文章，有民国时文字的风骨，精巧细腻。里面融入了很多针砭时弊的思想，虽然有些激进，但不乏热忱。

“你觉得这文章怎么样？”方星羽见他读完，拱了拱他的手臂问他。

“不错。但有些地方感觉还不够成熟……”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这个词——“成熟”。

“这文章是青辰写的？”他恍然大悟。

“对，她的高考作文。成绩出来后她感觉特别迷茫，就给我写了封信，连同这文章一起寄到了我们报社。那封信里，我能感觉到她的失落，还有恐惧。我知道她很想得到我的肯定，我就罗列了这篇文章写得好的地方邮寄给她，还说，虽然写跑题了，但曲解也未尝不是种创新。我希望能安慰到她，但后来她也并没给我回信。”

“你为什么之前没跟我提起过？”明安摩挲着那张纸。

“青辰不让我跟你说啊，我得为她保密。但现在……你们吵架了吧？很严重的那种？”方星羽一语道破。

明安默不作声，但点了点头。

方星羽轻声对明安说：“虽然，在高考时冒这样的风险确实不太理智，但，青辰那孩子其实挺赤诚的，她这腔热血，还真是干我们这行的好苗子，你该多给她些时间，让她顺过劲来。高考失利带来的后果，只有她一个人承担，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你好过。”

“我知道，只是——”明安说起这些，心底又是泛起一阵酸楚，“那天我真的是被气昏了头脑，跟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但其实我在乎的根本不是高考，而是我们是否还能在一起。我当然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去北京；但即使在异地，我也想过，我会经常去看她；哪怕她要复读，我都可以等。但，但现在她完全把我从她的世界里删除了，我真怕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明安抬起通红的眼睛，凄楚地望着方星羽说：“妈，我……我是真的很喜欢青辰，很喜欢很喜欢那种。”

方星羽望着儿子悲伤的面容，心疼地揉着他的头发说：“妈妈知道。”

明安垂下头，泪滴滑到鼻尖，“我只想和她在一起，所有会阻止我们在一起的事情都让我发狂，包括她的任性。可，我现在真的很后悔，那天我对她说的话，摧毁了她的自尊，也摧毁了我们的关系，我知道我活该。但……我没办法想象以后完全没有她消息的日子，我真的没办法。妈，你说，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方星羽读不懂的告别

青辰手里攥着已经褶皱不堪的车票，目送着明安离开。

他微舵的背，承载着难以言明的悲伤。这个少年的臂膀，比三年前结实了，也许他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拥抱这些悲伤，然后用自己的能力化解掉，因此不再对他构成伤害。她这样哄骗着自己。

但随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越想看清他最后的样子，那颀长的影像却越模糊，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她默默抽泣着，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她面前，她哀伤地抬起头，看到了方星羽关切的脸。

她慌张地把手里攥着的车票揣进了裤兜里，羞愧地想转身离开，却被方星羽拉住了手腕。

“青辰——我要坐下一班火车出差，还要等一个多小时，陪我说说话吧。”方星羽央求着她。

青辰背着身抹干了眼泪，低垂着头答应了。

她带着青辰到了车站二层的咖啡店，还是刚刚她和明安坐过的位置。明安喝到一半的咖啡还没来得及被收走。

“刚刚明安也坐这里——坐这里等你。这是他刚喝过的咖啡，他原本不爱喝咖啡的，总是嫌苦。”

青辰坐下后，听到方星羽这样说，她轻轻握住了那杯咖啡，杯底还有些余温，她的拇指缓缓摩擦着杯口。

“想喝点什么吗？我帮你点。”

青辰摇摇头，她突然不敢直面他的妈妈。

方星羽却温柔地抚了抚青辰的肩头说，“明安对你说了很难听的话吧，他说，那些都是气话，他很后悔，希望你能原谅他。”

“不，是我活该，不怪他。”青辰的心底真的在自责。

“傻孩子，别这样想。其实明安对你……”她想帮助这两个孩子。

“星羽阿姨——”青辰情急地扬起脸打断她：“这三年，我一直在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和他——只做朋友。”她终于有勇气和明安的妈妈对视。

方星羽读懂了她莹莹而动的眼神，那眼神里有真挚的悸动，也有懂事的割舍。这眼神纯净而固执，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好，我尊重你的想法，我相信你们俩能处理好的。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么伤心，我真的挺心疼的，所以等你觉得稳定些了，主动联系他、或给他一个可以主动联系你的机会，好吗？我想他一定很开心。”方星羽再次求她。

青辰却苦涩地笑笑说：“大学的生活一定很丰富多彩吧，也许他现在的坚持只囿于见识，等他适应了大学的生活，应该已经不需要再联系我了。离开了一个地方，就等于关了一扇门，约定好的常联系，还不如俗气的祝福容易实现。他也有他的骄傲，如果只是一味地纵容我的嚣张，到最后，他对我不是反感，就是可怜吧。这两个我都不想要。”青辰坚定地说。

方星羽和蔼地笑笑说：“我看你还是在生他的气。或者是因为你现在身处逆境，挫败感激起了你的逆反心理，你偏要赶走身边所有关心你的人才能放轻松一点。明安看不明白，但我可不会上你的当。”她托着腮，狡黠地笑着。

青辰对方星羽总能轻易看透她的功力很钦佩，也许像她从前说过的：“青辰呀，你就是少女版的我。”

青辰被猜中了，只好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方星羽把头搭在青辰的肩头，温婉地说：“不过呀，青辰，对于我们中年人来说，你们现在在意的事情，其实我们根本全然不在乎了。因为我们已经经历过太多亲人和朋友的生离死别，我们知道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界限。恋人并不会因为学历相当或专业对口就在一起，夫妻也不会因为婚礼选在哪个良辰吉日就美满，你以为再努力些、让更好的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哪有什么衡量的标准呢？你们再见面的日子是遥遥无期，可你们没有见面的日子，日历可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你们浪费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