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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问，程越铭一怔。

随即他松开邹钰的手，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躺回椅子上，拿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对不起……”邹钰有些抱歉。

“是，我是个没有爹妈的孩子。”程越铭挑眉，嘴角带着笑，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愉悦。

“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我从小是奶奶带大的。他们走的时候，我应该还没有断奶。”

程越铭也是如此，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将自己的过往原貌悉数剖开，不留余地地展露，哪怕谨慎如他，也丝毫不惧怕他日这些言语会成为对方精准无误刺中要害的利器。

他的父母并非法律意义上的夫妻，顶多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再难听些，或许仅仅只是情人关系。

那时候他的父亲二十出头，还未从学校毕业，年轻气盛，脾气火爆，又是家中幼子，从小便得父母兄长万般宠爱。奶奶给他选定的订婚对象，是江州最大的食品加工企业的千金，千金留法归来，美丽大方，难得的是对他的父亲也一见倾心。

可顽劣的公子哥怎么会甘于服从家庭的安排，金钱，权力，继承家业，偏偏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有自由。

他爱上了酒吧驻唱的姑娘。姑娘出身农村，不受父母重视，高中未毕业便辍学打工，白天在街边发传单，晚上在酒吧驻唱，一副好皮囊和好嗓子替老板吸引了不少顾客。其中也不乏蠢蠢欲动提出想要包养她的中年男人。

他夜夜在酒吧度过只为了见她，帮她解决所有对她不怀好意的人，替她赶走醉酒后闹上门要她帮还赌债的亲爹，两颗对音乐有着共同热忱的年轻的心碰撞在一起，互相慰藉，互相取暖。

程越铭就是在他们最为浓情蜜意的时候来到这世上的。

父亲带着怀孕3个月的姑娘回家，全家人震惊，一家之主更是震怒。先不提是否应该循规蹈矩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至少出身清白，家庭和睦。

家庭的百般阻挠并不能阻止两个小年轻追逐爱情的脚步，父亲一边完成毕业论文，一边把爱人安排在自己的个人住所，等待孩子的降临。

至于与那位千金的婚约，他自作主张宣布退回。

程老太太知道自己拗不过他，这孩子是她难产两天两夜才生出来的，自幼宝贝得不得了，一丁点苦也没吃过。孩子和母亲发生争执，服软的永远是母亲。

但服软归服软，程家同意姑娘把孩子生下来，由孩子大伯代为抚养，却依旧不允许两个人结为夫妻。

眼看这段感情不被承认，孩子也不允许被带离老太太身边，两个年轻人在孩子还未满一岁的时候，毅然决然放弃他，把他留在家人身边，两人选择去到祖国的西部远离尘嚣度过二人世界。

或许是天公不作美，在一次自驾游玩的路上，遭遇严重车祸。

“警察到的时候，车都烧得只剩个架子了。”程越铭苦笑一声，“一对亡命鸳鸯，留下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孩子。”

老太太积郁成疾，大病一场。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解开的心结。她流着泪发誓要把小儿子唯一的血脉捧在手心里好好地养大，看着他成家立业，幸福美满。

“小时候老师让写作文赞扬爸爸妈妈，我不知道怎么写，就让大伯给我买作文书，我偷偷抄里面的文章。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没有爸爸妈妈。”

“我从来都只在亲人的口中听他们的故事，在脑海中梳理他们的样子，甚至一直觉得我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连系。”

“长大之后，才慢慢发觉，他们两个人，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我。都是一样的犟种。”

程越铭看着邹钰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眼神中汲取力量。

“奶奶自始至终认为，如果我爸愿意听她的话，放弃我妈，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所以对于我，她不希望我重蹈覆辙，她一定要选一个她满意的媳妇。”

“我只需要好好扮演奶奶心目中的乖乖仔就好了，认真工作，结婚生子。至于做什么工作，我感不感兴趣，并不重要，和谁结婚，我喜不喜欢，也不重要，有人安排我，我便到场就行。”

“我本就是不婚主义者，蹉跎岁月也无妨，担心和我结婚的那个姑娘受苦，我希望经济补偿能让她好受些。”

“可是我没想到，居然遇见了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程越铭反而收回了留在邹钰身上的目光，他仰着头望向天花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

“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有如此害怕错过一个人，如此期待获得回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