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朝身边像工头的人说了什么,对着那座人工山比比划划,周围的工人对他都很恭敬,这个人看起来地位不低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老杨总感觉那个男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往自己这边看,他心头惴惴不安,逃命似地离开了工地。
一直到跑出了公园好远,来到满是杂草的荒地上。老杨脚下一软,一个左脚绊右脚重重摔在地上,茂密的杂草扎在脸上,带着凉意和略微的刺痛,这才将他的神志唤了回来。
他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的草叶,脑子里各种纷乱的念头交错着出现。
第一个念头是报警。
但……他是在工地上偷东西的时候看到的,警察一问话他偷东西的事情立马就会暴露。老杨心里发虚,他这些年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事情,看到警察怕的不行。
而且,那个杀人的男人好像在工地上地位挺重要的,是那种光鲜亮丽的人上人,自己只是个捡破烂还偷东西的糟老头子,对比之下,老杨感觉自己跟一只在阴沟里躲着的耗子没什么区别。
像是有一只脚狠狠地在胸口上踩着,让老杨感觉心头沉沉的。
他的话,真的有人会听吗?
老杨掏出昨晚捡到的项链,愣愣地看着,真是个精致的玩意儿,怪漂亮的。他身边的人没有哪个会带这样的东西,工地上那些糙老爷们也不会,昨晚那个男人也不像会喜欢这种样式的。
要是个小姑娘的话,带这个项链应该会很合适吧?
想到这里,脑子里又一次浮现了那具凄惨尸体的样子。
这是……死、死人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他突然手一抖,将项链甩了出去。小小的项链转瞬就被荒草吞没,只剩下一点细碎的银光,在阳光下闪烁着。
呆愣的盯着草丛里的一点银色,老杨就这样坐在那里,像块经历风吹雨打的朽木。
他不敢去报警,不敢为了个不认识的姑娘对上那个可怕的男人。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悄悄把项链处理掉,假装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糟老头子。
对,就应该这样。
没必要为了个不认识的姑娘把自己搭进去,对他又没好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枯坐的老杨又缓缓伸出手来,重新把项链握在手心。
但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她的父母把孩子养到这么大,结果人一下子就没了,死前还遭了不少罪,要是家里人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老杨曾经也是有心爱的姑娘的,也幻想过两人要是有了孩子该有多可爱。可惜他没勇气跟那位姑娘表白,一个人硬着头皮闯大城市,耗干了青春也没闯出个名堂,反而是年纪越大越发落魄,至今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找到,只能跟一群流浪汉混在一起搭棚子住。
梦里的那个家,那个对着他叫爸爸的孩子,永远不会来了。
“呜……”老杨跪坐在草地上,蜷缩起了上身,双手捂脸发出了痛苦的哭声。
后来,老杨还是没有勇气去报警。他就这样看着绿心公园一点点落成,深坑变成了人工湖,埋着那姑娘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小山丘,周围碧波环绕,上面还有树和亭子,看起来一幅安宁祥和的样子。
那晚的可怕场面再也寻不到一点踪迹,像是从存在过一样。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杨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心中的愧疚与自责仿佛化为了一只虫子,日日噬咬着老杨的内心,让他一时羞愧一时后怕。
他变得越发古怪而沉默,经常一个人偷偷看着项链发呆,在湖边枯坐大半天,又或者对着几只流浪狗喋喋不休,将心理隐藏的话全部说给它们听。
徘徊在湖边时,老杨常常会涌起一股立马就去报警的冲动。
但目光触及水面,当时的恐惧与怯懦又再一次袭上心头,然后这股冲动就像遇水的沙堆一样,被冲没了,不见了,他又变成了那个古怪自闭的糟老头子。
一天又一天过去。
直到某天,老杨突然在家里摔倒了。
他无法呼救,身体也僵硬着一点动弹不得,地面很凉,他的身体也在一点点的变冷,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杨模模糊糊的知道,这是自己的时候到了啊……
像他这样的人,一个人生,一个人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人会伤心。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忍不住又一次想起了葬身湖底的那个“她”,那姑娘的家里人,一定在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