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窦显看来,郑平的担忧纯属杞人忧天,十拿九稳的事自然无所谓赌与不赌。
“何况县中已有人打听到了部分配方,只是顾忌殿下不敢光明正大地盗用而已。”
这确实是个问题,秦琬手下的护卫不过二十个,还要分散在粮仓库房等重要场所,自然分不出人手看守实验田。县尉倒是挺上心,但还是那句话,守卫和县中百姓沾亲带故,又和她没有直接关系,自然不能指望他们守口如瓶。
她看向郑平:“伯安怎么看?”
郑平明白窦显说的是实情,却更加气愤,郑氏一族全靠高阳郡主才得以摆脱往日窘境,眼看就能重现昔日辉煌,竟然有人为了蝇头小利出卖郡主机密,真当高阳郡主好性?忘了杨浦怎么死的吗?
绝不能让高阳郡主亲自动手。
郑平打定主意要清理门户,对待秦琬越发恭谨:“殿下若要公开配方,务必要同百姓说清楚,用这方子沤出来的肥料效果不明,让他们想清楚再施肥,施肥时也不要多施,肥施多了同样伤苗。”
专业人士的意见还是要听的,窦显回去便找来了高阳县中张、云、刘几个大姓的族长,宣布了秦琬的决定,言语之间不乏敲打。
“届时殿下会将配方张贴于城门,并着人在县中宣讲,这是殿下仁心,是念在县中百姓受杨浦欺压耽误农时的份上,尔等若就此以为殿下年幼抹不开面子,可任由尔等摆弄,那可就大错特错。你们回去务必约束好族人,若再有偷拔实验田庄稼的事,可别怪刀兵无眼!”
相比一直走亲民路线的秦琬,这群老油条显然更害怕出身邵西大族的窦显,皇室说不定明天就没了,窦显的家族却始终扎根邵西,谁来了都要给窦家面子,为了一点小事得罪窦显不值得。
就在窦显敲打地头蛇的时候,郑平也在家里发脾气。
“我广武郑氏乃是中州大族,以信义立世,尔等不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吗!高阳郡主为了让我等顺利过冬,自己食不兼味衣不重彩,还要挤出粮食救济我等,又怕伤了尔等颜面,费尽心思找了个田租的由头,你们真以为那几亩薄田值殿下给你们的粮食吗!”
郑氏族人面色羞赧,族中长辈也出来打圆场:“他们年轻不知事,亲戚求到头上,难免抹不开脸,族长的教导都没听见吗?一个个都哑巴了?”
堂下传来几句委委屈屈的忏悔,反而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郑平当即大怒:“到底是谁泄露了配方,自己站出来!”
没一个人动弹。
郑平怒极反笑:“好得很,敢做不敢当是吗?我明日就去向殿下请辞隐居,有族人如此,高阳郡主哪还敢让我接触机密,与其被殿下斥退,我主动请辞还能留下几分颜面。”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他们这一支背井离乡,和邵西世族也处不到一处,眼瞧着就要沦为庶族,好不容易攀上高阳郡主,以周帝对高阳郡主的宠爱,只要高阳郡主肯举荐,郑平必然能够出仕,届时他们重修坞堡,就又能回到祖上的安逸日子。
郑平作为全族的希望,怎么能轻言避世?
原本还想和稀泥的郑氏长辈顿时倒戈,一边劝郑平消气,一边怒视底下的小年轻:“都不认?那就全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有人认了什么时候起来!”
一排青壮鱼贯而出,走到一半,一个身形魁梧的年轻人走到堂中咚的一声跪下:“是我。”
郑平冷着脸看向其他人:“只有他一个?”
其他人都垂着头不敢回答,郑平冷笑:“把他拖下去,扒了衣裳吊到祠堂门口打上五十鞭,让族人都去看看,日后若有人再犯,打死勿论!”
秦琬于第二天收到了消息。
她让侍女将盖上高阳郡主金印的告示还给窦显,眉头都没动一下:“这次不是什么要紧事,小惩大诫一番就算了,你带着府上的医师往郑家走一遭,毕竟是我治下百姓,别闹出人命来,再让伯安来郡主府一趟。”
后半句话却是对着侍女说的,窦显目送侍女离去,好奇道:“殿下租下郑氏田地是为了试种新粮种,不知那粮种可是如此番的沤肥之法一样不同凡响?”
“这两样是我从一处得来的。”
秦琬点到即止,窦显先是若有所思,继而满眼喜色,最后定格在忧虑上。
“若是如此,城外试验田的护卫就不太够了。”
“这一批粮种是冬小麦,要到明年春时才显露出不同,等到秋收以后,我准备在高阳招募一批乡勇充作护卫,也不多收,五十人即可。”
秦琬无意识转动着杯子,露出思索的神色:“至于城外的试验田,要不要继续种下去,还得等我与伯安商议之后再做决定,若是郑氏族中不许,还要劳烦君明再为我寻一块良田。”
窦显对郑氏泄密一事颇有微词,只觉得他们不识抬举:“高阳两面夹山地处河谷,人口又不多,最不缺的就是无主良田,殿下何必受郑氏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