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介爸爸和那群朝鲜叔叔走的时候,淮真送他们到企李街车站。
几个叔叔上车前忍不住地问:“好奇怪,为什么华人都不讲英文?”
淮真想了想,说,“因为华人太多了,大家都被困在这个社区里,根本用不着和白人打交道。”
雪介爸爸听完,了然大笑:“他们不在乎讲不讲英文,因为大家都不讲!”
淮真觉得有点抱歉,只好跟着一起笑。
雪介爸爸又说,“但是我非常喜欢他们。有时间,可以常来做做客吗?因为我们有非常多衣服要洗。”
淮真忙说,“一定!欢迎时常来。”
朝鲜叔叔们拉动了阿福洗衣的生意,也使得阿福每天十四小时工作时间不够用了。虽然罗文一早提过让他请个帮工,但洗衣铺生意有限的前提下,阿福没空,也懒得动心思去改革这门老手艺。
这下好了,生意上门,招工迫在眉睫。
罗文有建议过阿福:“招个会讲英文的。三藩市谁的钱最好赚?因为你不懂英文,不知遗失几多白种顾客。”
云霞提醒母亲:“会英文的,工资起码是不会英文的三倍还多。而且,唐人街上,学懂英文了,谁还肯在华人店里下手搓衣服?”
阿福就笑了,“先别说洗不洗的问题,首先晾衣服的地方就不够。”
淮真说:“要不装个电话机?”
一家人都笑了,说,“妹妹,装个电话一百多美金。一个月下来,光电话公司通信费也不止十多块,加起来,再添几美金,足可以招个英文工了。”
淮真说,“不是说最近鼓励早晨七点至八点时段,和晚上九点至十点时段通电话,所以这两个时段通话免费吗?这时段,刚好我和云霞都在家里,如果有电话进来,我们分别来接就好,每天只占用一点点送衣服的时间来接电话。对外张贴广告,告知免费致电送洗衣的时段。季叔再花不到二十美金招个不会讲英文,但洗衣服手脚麻利的,顺带早晨送衣服……”
晚餐桌陷入沉默。
罗文第一个起身去拿算盘,啪嗒啪嗒算下来,保守估计下,每个月收入能翻两倍不止。
算完回来,罗文难掩喜色地说,“我前些时候,听做家政那家白人太太说,因为大萧条,好多白人早晨都会经过唐人街,购买华人家庭准备的餐盒;也有一些人愿意来唐人街买中国商场的廉价衣服。市政府为了表示鼓励,给唐人街一些商铺电话装机优待,符合资格的商户,可以去市政厅领取申请表。那位太太说,出示近几月的纳税、收入增长证明就行,如果近期计划扩张店铺的,没准就能申请上。”
唐人街大商行,大公司那么多,这种好机会怎么轮得到我们呢?
仔细想想,淮真突然明白过来。
光税收证明这一条,就能把那些大商行吓退。这些薅资本主义羊毛的赚钱机器,哪里敢为着一只电话机在美国政府面前暴露自己家里有钱?
从那天起,阿福洗衣变得忙碌起来,全家人都为着近在眼前的新生活努力。
罗文没有再提过想要搬新公寓,不想住商户楼上作商人妇。但是她仍然很愁家用,淮真明白罗文是真的将她当半个女儿,在为养活闺女作打算了。
季淮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想明白这这件事情,那天的相亲,于淮真而言,不再单纯只是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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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真在公立理工高中的入学考试结束得很顺利,甚至有一点点超水平发挥——值得庆幸的是,更为艰涩的理科知识在这年代还没有普及,更不要说高中的入学测试。
梁老板亲自驾驶汽车,载上阿福与罗文夫妇,一起到理工高中门外等候姐妹两。
被问及考试怎么样,淮真毫不犹豫回答:“我希望很快能和姐姐成为校友。”
梁老板哈哈大笑,说小姑娘回答问题倒是挺爽快。
梁家的上海饭店是三藩市唐人街的第五大饭店,也是第一家推行“家庭式晚宴”的饭店,拥有能接待两百人的大堂,来店客人包括许多中产阶级的白人;许多有钱的华人家庭,有许多也会选择在这里举办接待国内来客,或者婚宴之类的宴会。
因为今晚一楼出租给了一户江门来的四邑家庭大宴侨乡,梁家其他人一早等候在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