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祈铭给的线索,秧客麟在全市范围内筛查出近一年内,因患红斑狼疮就诊的患者信息有一千七百多人。患者众多是由于本市医疗资源发达,有很多是外地来看病的。这病男的还少,只刷掉不足二百人。再按预估年龄和就诊次数筛选,最后还剩五百多个。再把这五百人和失踪人口系统交叉对比,却没有结果。
也就是说,不管死的是谁,没人报她的失踪。而五百多号人不可能一个个打电话去联系,那样工作量太大,以前没技术手段没办法,现在再用这种老方法可就太折磨人了。组里人都将目光投向林冬,期望他能给出些缩小排查范围的建议。
林冬确实有想法,但他没立刻说出来,而是转头看向低头吹茶叶沫的付立新:“老付,你有想法没?”
打从付立新进办公室开始,屋里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拘谨。一来大家都和他不熟,二来他岁数在那摆着,年轻人在老前辈面前闹腾不起来。付立新按岁数都能给他们当爹了,如果说三年一代沟,他们之间起码有八道沟。
“嗯?”付立新抬起头,左右看看,见一双双年轻明亮的眼睛都盯在自己的脸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什么想法?”
小年轻们一听这话,都尽量克制住自己不流露出过于明显的失望神情——说是来协调,可脑子压根儿就没在这嘛,还不如回重案组办公室喝茶看报纸去呢,跟我们这待着还占地方。
“缩小死者身份排查范围的想法。”
林冬耐心重复了一遍问题。别人不了解付立新,甚至可以说看不太上这位存在感和秧客麟差不多的老刑警,但是他知道,这老爷子,是只鹰,撒出去必须得逮只兔子才会回来。
“哦哦,这个啊……”付立新回身放下杯子,从上衣胸兜里摸出老花镜,从容戴上,起身走到秧客麟身后,眯起眼扫了扫电脑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身份信息,又回头看向林冬,“你们刚才说,失踪人口系统里没有是吧?”
“是。”林冬点头。
“指纹对过么?”
“交通队那边已经对比过了,没有记录。”
“他们对的是户籍系统的吧,那要是2013年6月之前换领的二代身份证,有好多都没录指纹呢。”付立新轻巧一笑,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划过嘴角,头一转,视线钉向秧客麟:“那个……秧子是吧?”
被点到名的秧客麟立马本能的坐直了身体,莫名的,他感觉这位老前辈的气场和几秒钟前不一样了。具体描述一下,大概就是猫科动物忽然发现猎物的那种状态。
付立新下巴一抬:“查一下因行政拘留的指纹记录,查本市的就行。”
这范围缩的可是够小的,要是铺开了查违法犯罪记录,秧客麟那台号称全局最快的电脑都得跑个两三天的功夫,但是付立新给的建议,最多半个小时就能查完。秧客麟下意识的看了眼林冬,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将无名死者的指纹记录拖进查询系统,设置好关键词后开始进行对比。
看看电脑屏幕上快速切换着对比画面,文英杰好奇道:“付老师,为什么是查治安拘留的?”
“诶诶,别叫老师,叫老付,老付就行。”付立新谦虚的摆摆手,摘下眼镜收回到上衣胸兜里,随即又恢复到那与世无争的轻巧随意,“之前不说她顶替那女的是干私窠子的么,我就想,那这位保不齐也进去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再说她失踪这么久都没人报警,要是有正经工作正经家庭,怎么可能没人发现呢,是吧?干她们这行的呢,人员流动性大,说不见就不见,那都是常有的事儿,身边的姐妹也不可能主动报案,别回头到了派出所再给自己折进去。”
岳林一拍大腿:“老付说的没错,苏雅兰不说年俐失踪俩多月了么,她也没去报失踪啊。”
给了他一个“你别在这马后炮”的眼神,何兰问付立新:“那您怎么就确定是在本市呢?”
“私窠子接的都是常客,离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还得再去发展新客户,麻烦,一般不怎么动地方,动也动不出这一个市的范围。”付立新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哦,你们知道什么是私窠子吧?”
除了唐喆学和林冬,其他几个人都迟疑着点了下头。
“知道,但是没接触过是吧?那我给你们说一下哈。”付立新清清嗓子,开始给年轻人上课:“这个私窠子就是啊,一门一户,自己跟家接客的妓女,但是也得找个‘把头’挂着,或者说,傍着,要不出事没人撑腰,她们相对自由一些,不需要交提成,只需要按月付一些所谓的‘保护费’给对方,一般来说,一个把头能挂十几二十个私窠子,反正不管这些女的遇到什么事儿,去找他的话,通常都能给解决了。”
何兰听的直皱眉:“那这……没人管么?”
“哪管的过来啊,人家是在民房里干活,没人举报,管片儿派出所的不能直接去砸门啊,就算是被抄一次,撑死了拘留十五天,出来人家换间房子就能重操旧业,那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付立新说着,看看岳林,“小岳在东港分局新街派出所干过两年是吧,你抄过这样的么?”
岳林摇摇头,干巴巴一笑:“没有没有。”
随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位看似漫不经心的老前辈,居然对自己的履历如此清楚。果然看人不能凭感觉,得处,得共事,才知对方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