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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穿（第1页）

夜色已深，天际挂着几颗稀疏的星星，闪烁着微光，注视着人间。

在一家家常菜馆吃完晚饭后已经九点多了，黎舒和贺玄走在朦胧的夜色下，感受着独属于夜晚的凉意和璀璨的城市烟火。

贺玄抬头看着周围居民楼里一盏盏亮起的灯光，却寻不到一盏属于他。

“我请了一周假，可以陪你好好逛逛。等玩够了回浮川市可以住在我家，再一点点盘算未来，不着急。”黎舒看出他眼中的落寞，宽慰道，“以后你待在向远市也好，浮川市也好，总会有一个温暖的归处等着你。”

贺玄望着她极尽真诚的模样，笑着说：“好。”

逛累了，黎舒找了一家装修温馨的宾馆，供二人歇脚。她总想着之后陪伴他的时间还很长，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次日早晨八点，黎舒敲门想唤贺玄一同去吃早饭，屋内却无人回应。

试探性扭动把手，门并没有锁，她推门进入，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以为贺玄有事临时出去了，她并未放在心上，准备离开。在转身瞬间，桌上一张浅黄色的纸条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打开对折的纸条，怔怔的看着贺玄的留言，眼中一片茫然。

字条上写着遒劲有力的两行字：

“对不起，我自私得偷来和你相处的这一天。我还有必须完成的事，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贺玄的突然离去，使她心口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情愫。比起离别的感伤，更多的是彻头彻尾的无可奈何。

她看得出贺玄跟随自己离开时眼中那种挣扎，一切都不似表面一样风平浪静。但她一直在欺骗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不适应，一切都会好的。

那次在灯塔，黎舒为了救贺玄差点溺水而亡，他知道自己从实验室消失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昨天看着她伸向自己的手，眼神中充盈的希冀，贺玄不忍拒绝，亦无法抗拒。这是他给自己短暂的放纵，最后的自由。

此刻，贺玄正坐在繁星科研所地下室的玻璃房中，沉浸在哲学家柏拉图的《理想国》之中。

看着书里柏拉图和格劳孔关于“洞穴理论”的讨论，他看似平静无波的眼底涌动着汹涌的暗流。

柏拉图认为，人如果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洞穴里，就会将被光投射到洞穴墙壁上的影像，当做真实世界的模样。而当有一日他走出洞穴后，会因为那些耀眼的光芒，备受折磨，暂时看不清现实的世界。

慢慢的，他熬过那段苦楚，便能够看清地面的景致，凝视星空，看清太阳的模样。此时，他便无法再埋头回到阴暗的洞穴，按那种可悲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贺玄缓缓抬起头，平静的注视着转动向他的摄像头。

而此刻幽暗的电脑屏幕前，江怀舟亦凝视着他，想起五个月前他们的处境正好调转，他被困在玻璃房里，而贺玄在电脑这端看着自己又是什么心情呢？

江怀舟眼神迷离，渐渐陷入无尽的回忆。

——

六年前，他并不是现在这幅高高在上的天才科学家模样。彼时他的身份是贺玄，被关在灯塔里，蜷缩在房间角落，像是小白鼠一样日复一日的被迫进行实验测试。

作为1号样本，他的智力基因修复进入了瓶颈期。智力修复过半，有了些微自我认知意识，却出现严重的抑郁自闭甚至自残的倾向，使得项目无法推进。

这也使小白鼠一样存活于世的他有机会走出灯塔。贺芝为避免秘密暴露，威胁他只要摘下口罩，就会杀掉知道秘密的人，他不再被允许走出灯塔。渴望自由、单纯善良的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摘下过口罩。

他以患者小黑的身份在沐风心理诊疗所，进行了三年的心理疏导治疗。这三年是他除了在孤儿院最快乐的时光，黎舒耐心的牵引着敏感脆弱的他打开心扉，将智力残缺的他当做一个平等的人对待，让他体悟到人世界的平凡和美好。

渐渐的，黎舒成为他无法割舍的朋友，也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治疗的最后一年，他的智力水平已经接近正常人，对黎舒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和占有欲。彼时的他并不明白，这些原始的浓烈的情感源于心底的爱。

三年前，智力基因修复进入关键时期，为避免干扰和泄露，他被禁止与外界接触。此后三年再也没有走出过灯塔，没有见到过她。

所有人都禁止与他交流，陪伴他的只有书架上越来越深奥的数学、物理、生物学、人文历史等专业书籍，以及无尽的寂寞。这三年里，那些跟黎舒相处的点滴回忆，像是救命的肾上腺素，支撑着他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存活。

七个月前，他的智力完全修复，智商已达到235，却依旧无法获得自由，日日夜夜被困在灯塔的玻璃房内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测试。

自我意识完全觉醒后，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对黎舒的爱，想要见到她的执念越来越浓烈，几乎要湮没了他。

长久的受困于这间密不透风的房间，只能通过墙上挂着的那副名为《窗外》的油画，想象着天高海阔的窗外世界。

2021年12月31日，零点钟声响起，到处都是庆祝跨年的烟火声，欢呼声。他待在空荡荡的玻璃房里，倾听着屋外缤纷世界的呼喊，看着油画，想象着此刻城市上空的绚丽色彩。

极度渴望自由的他悲恸的闭上双眼，无法再允许自己沉浸在可笑的幻想之中，任凭这扇虚假的窗户玩弄自己。随即起身愤怒的将这幅画取下，摔在地上。

而地上躺在的除了油画，还有一封藏在画后的信。

这封信的纸页已经泛黄，像是藏在那很多年了，信封上写着“给2022年的江怀舟”。

从这封信里，他知道了很多令人震惊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