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在博同情装可怜啊。
梦
我们晚上怎么睡?
问话几乎震耳欲聋。美琪快速闪烁着瞳孔,问,什么怎么睡?
宋云蔚唇角隐含笑意,我是说,晚上你预备在哪里解决?
美琪抓耳挠腮,耳根赤红,好在天黑瞧不见。我问问贝妮。
杨贝妮早在门口等着呢,手里端着蜡烛,家里断电了,她说。美琪,要不晚上你跟我挤挤?只是我那床被子刚从柜子里拿出来,很有霉气。美琪倒不是很介意,只是旁边还有个孤零零无处着落的男人。她说,我先送宋云蔚回城里。贝妮道,那你们一起回去吧。现在停电又不好搞卫生,房里好多灰哩。也免得跑来跑去。
四十分钟后回到县城主街道,汽车停到秦家畈的下坡路路口,宋云蔚下车来,交代道,实验中学旁边有两个下水道口在搞维修,走路时看着点。美琪直等到他上坡完毕,身影消失在层叠的屋舍后,仍旧没有启动发动机。车开半路才想到她没有贝妮宿舍的钥匙。人人都有一个归处,恐怕今夜她的归处就得是便捷旅馆。
旅馆门口狭窄,走道也狭窄,招牌上刺红闪烁着钟点房三十,特价房九十九。楼房格局像是被旁边两栋楼挤压成面饼似的又扁又长。柜台里睡着一个男人,正在看书,一本藏蓝色褪色后的灰蓝,是倚天撸龙记。她没看错。是撸龙不是屠龙。喂,麻烦,开个房。美琪不自在,左右张望。门口挤进来一双情侣,年纪小得很,男的一侧刘海又长又硬简直可以刷锅去,女孩儿漆着蓝色眼影,羽绒服下是短裤和黑丝。她不屑地扫了美琪一眼,朝她吐舌头,露出舌钉来。二人亲亲我我旁若无人,踢踢踏踏上楼去了。
柜台那男人问,还开吗?美琪出门去,宋云蔚正等在门后抽烟。他扫她一眼,过来拉她的手,怎么不跟我说?美琪忽的有点委屈,我也是半路上才想起没带钥匙。你怎么在这儿?一般来讲,夜间这个点,学校不会再放外校人进去,宋云蔚分析道,怎么不回家?美琪不答。二十多岁还离家出走,听起来格外幼稚。宋云蔚笑,叛逆少女。牵着叛逆少女到了二百米外的正规酒店。拿出身份证来,开了两间房。
你怎么不回去睡,美琪一眼一眼地扫他。
你看着就叫人不太放心,宋云蔚立在电梯前段,按下六楼。
美琪进到陌生的房间内,呆呆地坐了片刻,摸摸被男人刚牵过的手,仿佛余温还在。软和而有力。房门敲响,宋云蔚拎着塑料袋进来道,这里有干净的毛巾牙刷。酒店的毛巾不太卫生,说着把东西规整到浴室去,又从里头拿出水杯和热水壶,继续交代,热水壶也得先烧一趟再用,好吧。明明在生活琐事上絮絮叨叨着,可却不叫人觉得啰嗦和女气。她以为这将是一个凄冷的不眠之夜,谁料刚合眼就遁入梦乡。
她还驻留在宾馆门口,柜台后的男人问,开房吗?她说开,要一间大床房。一只大手将她扯过去,拽得她跌跌撞撞,在楼上磕磕绊绊,高跟鞋也掉了一只,那人力气大的吓人,无形的低气压叫人头皮发麻。他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别人出来开房鬼混。美琪挣扎说不是,我没有。而且,我也不小了,她一定要争辩。男人听了更生气,猛地扭过身来,将她压到贴着木皮的墙上,大腿挤进,将她架在自己偾张的肌肉上。美琪难堪地撇过头去,双手被高高地扣住,潮湿的气息流连在脖颈处。他说,穿成这样,还说不是?美琪往下一看,竟然是大红的深v,露出乳旁的一颗伶仃的痔。手指在上触了触,她浑身发颤着,说不要。衣服被人一把扯开,露出俏生生的晃荡的点,被人饕餮地吃下去。她大叫,不要在这里。男人吸得厉害,啧啧作响,手也厉害,将她翻过身去,你想要,我就给你,好吧。
在她尖叫的一刹那,尖锐的电话声将人刺醒。虚脱似的大口喘气。被子底下窸窣不已,手指探下去,那里又潮又湿,还在一阵阵的震颤。电话停了两秒,再度响起,宋云蔚在那头说,邝美琪小姐,该起床了,我们得早点过去。男人早起的声带充满磁性。美琪嗯了一声,知道了。沙哑迤逦着。宋云蔚也是一顿,没睡够?美琪彻底清醒,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在临街的早点摊子,美琪要了粉丝包和一杯热豆浆,三四口便把早饭解决了。宋云蔚跨开长腿,高长的身材委屈着矮下身去,配合着不足一米高的小桌板。他还在捡着龙口牛肉面吃。龙口那边不光产橘还产粉面,圆粉得现泡现做,汤汁要浓郁,跟卤好的牛肉牛杂夹一起塞嘴里,软弹鲜美。
美琪干瞪眼,不是赶时间?
云蔚撩起薄薄眼皮,热烫的圆粉送进嘴里,徐徐嚼了两口道,也不是这么赶时间。再吃一点?
美琪说好。跟宋云蔚一起,总能叫人胃口大开。她叫了一份牛杂的,汤粉和胃部的面粉中和发酵,吃到一半要撑死。美琪说你就不该怂恿我贪吃,宋云蔚吃得倒舒服,打包了豆浆上车去,回说你得多养养,不该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你家老幺不是在忙着筹备婚礼?宋云蔚叼着吸管,又评价着豆浆还差点劲,水多豆少,寡如清水,不怪才一块钱。美琪都不知道先回应那句,我知道学校那边有家做豆浆的,三块五一杯,真材实料,还有黑豆、红豆可以选。又说,邝美丽审美标准高,还不怕花钱,在细节上完美主义到吓人。我可不愿瞎掺和。两人边聊着,已经从乡镇政府门口滑走,再十来分钟,就到贝妮家了。
生活在农村的很少贪睡懒觉,一早起来就有许些事。橘林施肥除虫就不说了,院子坏掉的篱笆鸡笼什么的,该修就修。做饭用的柴火也要劈上几段。一夜过去,马路上吹来的尘土也要清扫。杨贝妮一家忙前忙后时,便迎来了村尾几个乡邻。他们听说杨家来了个专家还是律师什么的,纷纷把合同都拿来瞧一瞧。
宋兄弟,杨贵昌远远就来车门这边招呼,等宋云蔚下车,赶忙拉着他到堂内。邻居们叽里呱啦地,一个比一个叫得响。宋云蔚坐到桌边去,不知是没睡好还是被倒春寒给吹的,脸色苍白。
“一下子我也看不了这么多,要不你么先回去,我看好了,大家再过来?”
杨贵昌把人半推半请地送走了。贝妮在厨房也把碗洗完了,她妈把被子晾到二楼的阳台上。一家三口齐聚下来,一屋子人全都殷殷瞧着宋云蔚。美琪观他脸色,也是有点着急。这些农民靠务农,开垦、种植、施肥再拿去卖掉,收入拢共也不过万余元。所以大批青壮年离开乡土远去打工,若是有娃,也丢在老家野蛮生长。谁会黑着心思上门诈骗这些老弱病残呢?
杨贵昌递烟,粗短的手指跟磨砂纸似的,小宋,有话你直说哈,我们不是经不住。
宋云蔚翻完六份合同,合上,推到一边去,道,跟昨天租赁合同的陷阱比起来,这里有种更严重的情况。他把其中一份抽了出来,看看名字,是位叫杨林松的。杨贵昌赶忙把人叫过来。宋云蔚问,合同里面提到贷款,你跟他们去办贷款手续了吗?
杨林松五十出头,牙齿豁口,说话漏风。普通话听得不准,宋云蔚又改成台州话。杨林松唾沫横飞着,一口气不停地,估计是有些耳背,越说嗓门越大。他说不知道啥啥的贷款,谁会搞那个,就是跟人家去银行开了个账户,晕头晕脑地签了几个字。浑浊发黄的眼睛瞪向杨贵昌,怎么地,我的跟你的不一样吗?不都是收租金吗?
云蔚把话头接过,不一样。他们拿你的资料去银行开了户,又签到合同里,合同里也写明了你贷款用来他们买机器。他们把市场价标得奇高,也就是说你们不光要付利息成本,还要远超市场价购买他的东西。这已经不是出租屋顶你们收租金那么简单,相当于你们双方是买卖双方。他们可以从银行结了钱就能跑路,而你们可能要花二十年还贷款,且毫无收入,你们成了债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