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怒目相对,争执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显然邝美丽在此刻胜过一头去,她说,我在大学就恋爱了。是隔壁学校的男生,他高大英俊,有理想有抱负,我为了他神魂颠倒,早已奉献处子之身。美琪冷静下来,唏嘘不已,怎么颠?给我表演一下。邝美丽死活要去掐她腰内的软肉,好哇,还有脸嬉皮笑脸。又怔怔了片刻,长发从侧脸扬洒下来,伸手去撩头发,无名指上的钻戒在冷清的空间里熠熠生辉。他啊,美丽喃喃道,棒极了。能叫人欲仙欲死,你不懂,你个情场白痴。嫌弃地瞥美琪,梅干菜说的就是你,一天天的把中性风当性格。有男人看得上?美琪不屑,你可别小瞧我,我这张脸拿出去也耐打的,身材不如你丰满,然哪个模特有一双d杯大奶?就是姐现在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
邝美丽笑了好久,大言不惭哪!问美琪要了一根香烟,她说你别惊讶,我早会,不过为了谈婚论嫁就戒了。话说回去,我终究还是把他抛弃了,因为他毕业就回县城当个小警察,家里没有关系的话,当警察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能有出息?坦诚跟你说,我过不了那种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日子,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处处向人低头的磋磨。我选廖振生是出于各个方面的实际考虑。嫁给他,我有面,爸也有面。大家都有面,以后还能给家里提供资源,皆大欢喜不是吗?美琪想着大眼怪也有点造业,原来就是踏脚石一块。美丽抬起纤纤手指,哦,你可别可怜他?该占的便宜他一样不少占。他吃不了亏,放心。
美琪真心诚意地给妹妹比了个大拇指,唏嘘,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美丽早已参透了属于她的人生真谛做出了人生重大取舍。对不起,美琪说。美丽翻着风情的白眼,小时候你总说我蠢蛋,咱们半斤八两,你也蠢。卖房卖车不可取。再说实际点,要是廖家知道咱家破落到这个程度了,你觉得廖阿姨那边还能顺利?人行社会一张皮,没有这场皮,寸步难行,也就别怪别人给脸色咱看。实在不行,我跟振生开口,他不会袖手旁边的。
廖建国终于回家来,屋里没开灯,外头的光影影错错淌进来,从沙发二女身上流过。双美挤在沙发上,互相拥抱着睡着了。
电灯啪嗒地打开,美丽惊喜叫,老爸你终于回来了!邝建国抹一把脸,叫啥,我还能真跑不成?美琪也醒了。一家三口分坐开,美丽坐到邝建国身边去,絮絮叨叨地怪罪他出了事也不知知会下家里。邝建国瞧到桌上的产证,脸色一黑,甩到美琪身上,你什么意思?败家败到我头上了?美琪冷笑连连,谁败家谁知道。邝建国要动手,美丽连忙阻拦,叫她爸消气,好歹说了句客观的话,爸你别老是把火撒到姐头上。你不在的时候,压力都是她一个人在抗。你瞧她瘦成什么样了!
邝建国瞧在老幺的面子上,强压肝火,长吸一口气,道我先出去一趟!
起先到债主成哥那边报个到,表示本人没跑也没打算跑,道我们家真不缺这个钱,只是一时运转不上。再说,你瞧我们家老幺,她马上要跟台长公子成婚,他们家能差这点钱?成哥似笑非笑地,真是这样的话,最好!小龙也找我说情,这样吧,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利息嘛利息你说了算,好吧!邝建国从成哥那里出来,又往邝建华家的小院去。
他二弟一瞧他眼色,就知有话要聊,打发小龙妈出去买肉买菜,说给大哥接接风。小龙妈狐疑非常,怀疑这位大伯又要作妖,屋里乱转着不肯轻易离去,邝建华罕见地发狠,怎么,这个家我说话算放屁?故意在他哥面前给自家老婆脸色看,也算一种表态。小龙妈摔门而出。邝建国自顾自地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白酒,他弟端出一盘花生来。做大哥的把仓库那些货无人接收的事给讲了,建华差点从板凳上滑下去,冷汗连连。天要塌了,他白着脸道。他哥连忙说,也不是,做生意嘛,投资失败也是有点。今天挣点、明天亏点,人之常事。只是老幺要结婚了,这下我手里又没活钱,我得给她准备嫁妆嘛。把她这头的事忙完,咱们厂的都好说啦。邝建华被他口舌翻飞好处连连说得迷迷糊糊的。等到叫他拿钱,他就立刻清醒来。钱?你瞧咱家这家徒四壁地,能有?小龙的事我们也没着落啊!好说歹说,看在兄弟情分上,他说最多五万了!我偷存的私房钱!
小龙妈推门而入,一把嗓门吼破天际,还有私房钱?还五万?夫妻俩立刻上演了全武行的闹剧。鸡飞狗跳中,小龙妈手上的鸡毛掸子好几次甩到邝建国的脸上、背上。邝建国眼见没戏了,何况五万不过打发叫花子,只得先行离开。人刚走,小龙妈还在嚎叫,邝建华悄默默走到窗边,看车开远了,才道,哎呀你个疯婆子,别打了!小龙妈也过来看,真走了?真走了!她狠狠呸地一声,好事不想着咱家,坏事连累咱家!这下可好了,振华要破产了?我们喝西北风呀!
寻常都得睡到中午起邝建国,这阵子天天早出晚归。稍微有点家底的亲朋老友都走遍,也没捞来三瓜两枣。年成好的时候,各个都是拍着胸脯兄弟义气。年成不好时,就似乞丐行于路中,你不用说,人家都知道你张口要借钱。此时若是碰到美琪在家,两人登时相看两厌,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某次邝建国憋狠了,大醉归来,在美琪门口大叫,你出来!
美琪不想他叫得邻里皆知,姗姗来迟地出来客厅,邝建国瞪着一双爆突的红眼:"别用这样眼神看我,你还不够格。你爸打江山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你顶顶也就是会搞点按部就班的事,真说生意,你懂个球?路怎么难走,男人成功,别人就看他是英雄。你看我现在困难了,把你爹当狗熊!哪天我翻身,你又会怎么想?”
美琪给他倒了热茶过去,还是不说话,真逼得要说,她就讲,还不是你决策错误,摊子铺太大?做什么事都不留后手。现在已经不是你早些年做什么都赚那世道,规则不一样了,老爸!
邝建国被一声老爸给吼醒了几分,他们父女间,美琪很少喊他。两人之间几乎没有正经称呼。他狠揉了两把脸,好半天也不吱声了。过来一会儿,语气平静了许多,你过来坐。他说,我有个事儿要跟你商量下。难得啊,美琪警惕万分,打什么歪主意到我头上了?
邝建国横她一眼:“怎么是歪主意了,你妹前几天说我,我也反思一下。你比她还大两岁,我也从来没操心过你的终身大事,不如这样,我相熟的有个老板,年轻多金还没结婚,身子没毛病,我看他就是挑了点。明儿你收拾一下,你跟他见一面。”
野鹤
秦立志乃土生土长的台州人,家住城中村秦家畈,秦家畈地势不算高,远看像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小土包在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那十年,不断漏风瓦房、磕碜水泥平房被推倒,不断有人重建住宅,而且越建越高。后来很少人说秦家畈的人很穷之类的话,说起秦家畈的土著民,都说他们有钱,人人家里要么做上五六层高的公寓房,要门把围墙高高立起,做成花园别墅。
秦家畈因为缺乏政府带头规划,各自抢地扩地,于是走进来,会发现非常多狭窄的巷道。楼上常年往路中心滴水,要么是空调水要么是谁家刚晾的衣服,要么就是水家花盆里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美琪说这里乱,也是事实。秦家畈多建的楼房,都会大量出租。因为环境一般交通不便,过来租房房客素质参差不齐。里面教养十分良好的,实属异类,这异类中就有宋云蔚的一份。
宋云蔚初来乍到时,荷包赤贫,最后一点闲钱在川藏自驾游中给洋洋洒洒地花掉。跟廖振生一同返回台州时,那时他还没有明确自己下一个目的地,听到台州,算是小半个老家吧,消费不高的四五线县城,过来落落脚也行。廖振生邀请他去家里住,宋云蔚哪肯。独自驱车在城里转了大半天,就开进贴满招租广告的秦家畈来。瞧来瞧去,也就秦立志家的花园洋房还算环境尚可,独门独栋地,安静隐私。于是把车抵押给他,签下两年长租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