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便是念草!
穆兮窈周身的疲惫霎时间一扫而空,她自林铎怀中而起,双眸发亮,草草福身道了句“侯爷,奴婢告退”,便快步往医帐的方向而去。
林铎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剑眉紧蹙,须臾,低叹了口气。
罢了,这般犟的脾气,就是将她困着,她定也会逃出来。他早该知道,这个小寡妇,分明生得柔弱,却不是金贵难养的娇花,反若山中蒲草般坚韧,到底无法为他左右。
穆兮窈回到帐中的头一件事,就是在硕大的药柜前找寻,寻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角落里瞥见了“念草”二字。
她迫不及待地抽开,抽屉却是很轻,里头不过薄薄几株晒干的念草而已。
她捧起其中一株,迫不及待地寻到了范大夫,只道她方才翻阅医书,偶尔见得有药方在其中添加了这味草药,便来问问是否可用。
范大夫瞥了一眼,双眸微亮,“这念草确有去肺火之效,可……”
他倏然迟疑起来,“念草虽好,却是一味猛药,若是把握不好用量,只怕……反是催了命!”
穆兮窈稍惊,她没想到,虽是寻到了草药,可还有这般顾虑,怪不得在那梦中,直至二月,治疗疫疾的方子才被彻底完善,其中定然试验替换了不少药材,经历了无数曲折。
见范大夫尚在犹豫是否要用此药,穆兮窈折首看向躺在角落里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掐了掐掌心,定定道:“小六兄弟已快撑不下去了,虽说不该言丧气话,但大抵也就在这几日,既得如此,不若范大夫便凭直觉定个用量,姑且试一试!”
她格外坚毅的眸光令范大夫不由得怔愣了一瞬,他没想到这么个瘦弱的妇人竟会有如此魄力。
但她说的颇有道理,如今疫疾四下蔓延,情势已是再糟糕不过,与其畏手畏脚,还不若放手一搏,指不定还能博出一线生机。
那钱小六是最先被发现染疾的,他能撑到现在,对范大夫来说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可即便再能撑,也终究到了弥留之际,已然陷入了昏迷。
以他这般境况,不吃药是死,可服了那药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范大夫沉思片刻,看向穆兮窈,“其余药材不变,添念草八分,二碗煎一碗。”
穆兮窈闻言忙颔首,在医帐帮了几日的忙,她已然学会如何抓药煎煮,当即便回了范大夫的帐子,半个时辰后,将煎好的药递至小六跟前。
不过短短十余日,小六已然病得骨瘦如柴,他双眸紧闭,若非还有微弱的呼吸,真像极了一具尸首。
穆兮窈跪在地上,艰难地将小六抬起来一些,在他脑后垫上被褥,将汤药用汤匙喂给他喝,然此时的小六哪儿还会吞咽,药汁进不去,便只能徒然地沿着他嘴角从脖颈向下湿了衣襟。
穆兮窈见此几乎快急出泪来,只得哽咽道:“小六兄弟,你喝下去,喝下去便能好了,待将来回了京城,就能与你爹娘亲人,与你小妹团聚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细柔的声儿飘进小六的耳中(),让他听了去?()_[((),须臾,小六紧闭的双唇微颤,竟真的开了一条缝,穆兮窈喜极,忙趁机将汤药送入他的口中。
虽得最后还是浪费了大半,可好歹这汤药还是教小六喝下去了些。
如今能坐的便是等,不,应当说是赌,赌这老天爷仁慈,能就此放了小六一马,给那些尚被疫疾折磨的百姓们一条活路!
在几个营帐间忙活罢,穆兮窈复又煎了汤药,给小六喂了一回,也顾不得脏不脏的,席地靠坐在小六的床榻旁。
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想最快知晓。
穆兮窈实在疲累极了,沉重的眼皮一阖,就再也睁不开了,她沉沉而眠,不知睡了多久,就觉手臂被什么砸了一下,不禁吃痛地蹙了蹙眉,艰难地掀起眼帘。
她看向那从床沿上掉落的空瓷碗,疑惑地颦眉,再往上瞧,入目是小六苍白却对着她歉疚而笑的面容,她怔在那厢,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听见小六一声低咳,“瑶娘,可是我……吵醒你了……”
这若沙砾般喑哑的嗓音陡然令穆兮窈清醒过来,她红了眼眶,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帐去,逢人就问范大夫。
天还未大亮,她这般动静很快吸引来了在别的帐中看诊的范大夫,见得穆兮窈这般,他未及多问,便疾步往小六所在的帐内而去。
穆兮窈提着一颗心,站在帐门外,眼也不眨地盯着替小六把脉的范大夫。
方才太过激动,此刻稍稍冷静了些,她不免有些害怕,害怕小六同先头那年轻士卒一样,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直到她看着范大夫缩回手,折首向她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抿唇而笑,霎那间,似乎整个天地都敞亮起来。
东面,熹微晨光逐渐吞没了沉沉的夜色,照撒在那成片的营帐之上,不消一盏茶的工夫,范大夫拟好的书信便已送至林铎帐中。
本该是值得庆贺的喜事,然此时的林铎和魏子绅却是相对而坐,喜忧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