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不知道做了什么梦,醒了的动作幅度很大。他一下攥紧了卫迟的衣角,猛地坐直了身子在车里左顾右盼,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紧绷的脊背缓缓弯了下去。
“做梦了?”白苏同他搭话,问道。
“嗯。”
陈平话很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白苏面前摔倒崩溃大哭的事情让他觉得有些丢脸。他拒绝和白苏对视,也不愿意和他说话。
白苏摸了摸鼻尖,发现驾驶位上的白浮舟正看着他笑,于是白苏气鼓鼓的横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陈平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卫迟的衣角,连忙松手:“不好意思卫老师。”
“没什么。做噩梦了?最近没睡好吗?”卫迟笑着问道。
她肯定也通过那孩子喃喃梦语推测出些什么,可她就像是没听到一样,那般问着。
陈平默了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
卫迟便摸摸他的后脑勺,没在继续问下去。
按着导航,白浮舟很快就抵达了吃饭的地方。他选的地方一向不会便宜到那里去,光是从门店的牌匾就透露着一种写满了贵的气质。
白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不在乎多少钱,只关心食物好不好吃,合不合他的口味,顺不顺他的心意。卫迟今日如他们初识,见此情形,颇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
几个人都是点菜果断的。菜单在五人手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过了点菜环节。在等待的时候,卫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同声色的有拾起了陈平有关的话题,她说道:“看你在车上都困得睡着了,黑眼圈那么大。怎么这几天没睡好?快考试了,紧张?”
她顺手给陈平添了茶,然后看向了白苏和白浮舟,发现白浮舟已经把这些都做完了。面前的餐具规规矩矩调整在了白苏每一个用得顺手的地方,茶水也已经置办妥当。
陈平点头,又摇头。他捏着筷子,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到有些发白:“老师,我今天,是去看我妈的。她去世了。就在前几天,没有人告诉我。我甚至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他们所猜测担忧的事情,被少年短短几句话摆在了桌子上。
直白的。
残忍的。
因为他克制,冷静,和眼眸里一瞬间涌上的水光,显得有些血淋淋的残忍。
卫迟没说话。
茶盏落在了陈平面前,青瓷和红木的桌面相撞,“咔哒”一声响,在落针可闻的包间里,是那么的清晰。甚至有点儿吵。
白苏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因为悲悯,卫迟只是看着陈平,久久未出声说话。
直到卫迟转过了脸,白苏才发现他猜都不对。那双眼睛古井无波,像是无欲无求、无情无爱的神明。
不,她就是神明。卫迟看向陈平,是神明看向那些妄图得到垂怜的普通人。
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目光,白浮舟在宋陵游身上见到过,在夏隐深身上也见到过。见识过沧海桑田难以被撼动的淡漠。藏在每一个神明不同的眸底,投向那些正在经历苦难的人们。。
“老师,你说,那个考试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陈平盯着起涟漪又归于平静的茶水,问道。
原本平静的茶水又泛起了一圈涟漪。没人桌子,也没人碰茶盏,是陈平的眼泪,又圆又大的一颗狠狠咋了进去,只消一瞬便同那一盏茶融为一体。
语言在这一刻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白苏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孩子。
或许他需要的,并不是安慰。
陈平也意识到自己掉了眼泪,他看起来并不想哭。菜上的很快,他问了那个问题之后,就闭口不言,没再说过一句话。不停的夹菜,塞到嘴里,咀嚼,吞咽。
机械的重复着这些动作。
白苏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在卫迟的目光里闭上了嘴巴。她朝两个人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