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圆月,明月当空却无圆满,一片灯火的府殿不过血迹斑斑。
“皆散了吧。”苍婧与众人别道,让公孙旻去送了今日的客。
夜深人静,一捋琴弦响起,音律戚戚浮动,闻者不禁眉宇深沉,不知是夜过黑,还是血太甚,那本明朗的少年也面色沉重。
公孙旻宽慰道,“卫君一剑唬了孙氏,倒解了这个难题。身在局中,有些时候没外人有胆量了。”
弦音在此时微颤,萧青更是不曾欢喜了,“前几日听闻,公主府外还有人监视,主人又把奶娘杀了。正逢孙府一案,不知可是有所关联?孙氏在府内一向由你看守,今日却有人要灭孙氏的口。那人胆大如此,可有什么踪迹可循?”
公孙旻不知萧青竟知道的如此清楚,还为此担忧。到底是昔日煦阳公主的奴,还惦记着那般忠诚,所以才如此关念昔日的主人么。
“你只管回去告诉陛下,孙氏是装疯,公主会好好处置她。”
公孙旻想萧青明白,他说的处置又是一次杀戮。
“我想告诉陛下,主人今日的险迫。”
这绝非是一个正确的答案。
“不可。”
“为何?”萧青的眸子微微一敛,低头遮落张皇,“奶娘定是要害主人才被杀,且今日分明……”
公孙旻急摆手阻他之言,“卫君今日前来,乃为圣意,圣意在何,你就告诉他何况。其他的都不重要。”
萧青微握了双拳,“连主人的生死都不重要吗?”
“不重要。”公孙旻以一介臣子最严冷无情的面目说道,此间淡淡琴瑟起了鸣哀。
那女子未曾爱怜过他人,也未曾诉过痛楚,本道是冷透了的人,原只可与琴一诉。一人一琴扣在萧青的心弦,正如月色清冷洒满夜霜。
“那这天下什么才最重要。”萧青望着凉月,再不明世事何为。
“卫君心里清楚,断却前事,前程无可限量,那就是最重要的。今日见故人,是为了别故人。陛下设内朝之官,就是因外朝无人可信,卫君只要证明自己的忠诚,就可飞黄腾达。”
公孙旻相信萧青非常清楚,一个臣子,无论从何处而来,最重要的就是证明自己的忠诚。前程,是身为臣子最好的果,而忠诚是前程必要的因。
满天星辰,月色浓烈,萧青的身影在孤色之下渐生萧索。公孙冥不知他在想什么,仿佛一年岁月,形似两生。今时本该是花开之时,他别此一年,却只有哀绪琴瑟。
忽地,萧青淡漠一笑,“前程,那才是无关紧要!”
萧青回了头,去了他并不该去的地方,眼中燃着光亮。
公孙旻愕然凝住双眸,竟不知心间颤动些什么酸楚。他与萧青相差六岁,有过与他同样的年岁,却不知这样年岁的人可以如此肆意。公孙旻只知如何做一个臣子,无论在什么年岁,严酷冷静都是一个臣子的全部。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萧青做不了一个完美的臣子。
琴瑟仍在回荡,便在孤落的房中永续。那就是大平最为尊贵的公主么,落得一个寻常怨妇一般了。她望见了那本不该来的身影,灯火将他的轮廓身形映在门前,其实早已似是而非。
门忽地被推开,萧青大惊,那褪去华衣的公主轻衣浅裹,他张皇低下了眼。
“你为何还不走。”苍婧走近了些,困惑无比地看着他,可萧青竟是不敢相看。
“我听主人琴音乱,有些担心。”他双目游走。
“你很怪,既然已经离开了这里,又何必再来担心我。”苍婧不明白,萧青明明说过,他不认得她了。
现在她也不认得他了,他好像再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开怀的少年了。
既然走了,他就必须远离曾经的过往。苍婧记得他是如何拼尽全力地与苍祝比武,赢得赏识。萧青出了府邸,如同关在笼中的鹰回归天地,他所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广大前程吗。
“我从未忘记主人。”萧青急切道,仿佛岁月顷刻变幻,少年依旧无恙。他还是那个说着永远不会离她而去的人。他曾说过,他会一直陪着她。
“有太多人说过这样的话,随便你吧。”
是苍婧已经不是他的主人,也不是那个相信他不会离开的公主了。她奏着琴,人无声无息,琴音却由乱而静。
其实这般时光本就不该存在,短暂地一如昙花一现,其实他们都清楚。只不过待她心静片刻,萧青才能安心离去。
待故人去,苍婧犹如惊梦醒来,她竟一时沉浸于过往的安逸之中。
公孙旻已经候在门外,持刀在立,他站在了故人所立之处,人一变,也提醒着苍婧,萧青已经走了。
“他不还是走了。因担忧公主安危来看一眼,又何意义。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永远不会离去之人。”公孙旻也在提醒她。
苍婧却恼恨,以皇族的威严直面公孙旻,“哪有什么安危。孙氏关押之地你知,我知,侍医知,陛下知。在信上下毒,把信送到她手上的当然是你们。”
没错,就是如此,一场场自作可笑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