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一直看着谢红。他余光注意到时烨转身了,才慢悠悠地把手里拿着的小口袋递给谢红,“按你说的买的那家的。”
一袋驴打滚。
谢红接过来,看着盛夏笑了下,问:“待会儿吃。还有呢?”
盛夏又悄悄看了眼时烨,才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了烟和火机出来。
时烨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沉声说:“不要给她。”
谢红哈哈地笑起来:“时烨啊,你好不懂事。我都要死的人了,还差这么一根两根啦?”
最后时烨和盛夏只能把她扶起来架到窗户边上,看谢红对着外面开始变黄的银杏吞云吐雾。
“缘分这事儿真是说不清楚。”谢红拿烟的手很稳,但说话却有点飘,“你们两个这么过着也难。时烨啊,要是知道你们会有这一出,四年前我可能不会给你打那通电话。”
时烨本来想回答,结果盛夏先插了一句:“人活着都很难,大家都在迎难而上。”
谢红听完哈哈笑了下,又认真地问了盛夏一次:“时烨真没有欺负你吧?”
盛夏还没说话,谢红已经扭过了头去瞪时烨:“你也要奔三的人了,不要成天冲人家发脾气,学着疼疼人。你对他不好,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听到没?”
时烨一脸郁卒,但还是应了句:“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们。”
“时烨老师挺好的,”盛夏补充了下,“他让着我的。”
“你怎么总叫他老师老师的?什么情趣吗?”谢红皱眉,她看向盛夏,“这也太生分了。而且他教你什么了你就老师老师!”
时烨硬邦邦地回了句:“我教他可多了,你想听听细节吗?”
盛夏夹在两个人中间,他臊得慌,连忙转移话题:“红姐……喝水,你喝口水。”
他们看着谢红点了第二根烟。
时烨忍了很久,才很是丧气地道:“你就拖到这个时候才……要是我那天没跟来,你是不是打算等……都不告诉我们?”
谢红扭头看了时烨一眼,笑了。
“是没打算说。你拉着脸干嘛?!生老病死很正常。”
时烨摇头:“怎么会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挺久了。小半年前开始觉得胸上有结块,不舒服,但那时候跟一乐队在跑巡演,就没及时看。”谢红说了个乐队名字,“那会儿太忙了。”
时烨静了下。
他知道谢红在跟一个巡演,还是主要承办负责人。那个巡演在圈内很有名,毕竟以前没有人做过。有一个团队准备做一次不以收益为目的的全国地级市巡演,初衷是为了宣传摇滚,普及审美,让不同层次、文化程度的人都能看到好的现场摇滚,并且在巡演中帮助他人。
这已经不是巡演了,在圈子里,大家更倾向于把它定位为一场音乐性质的行为艺术。
巡演的性质其实就类似于公益巡演,他们去学校演,去电影院演,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演,一边演出,一边在贫困地区捐音乐器材,送爱心,捐演出所得。
其实国内有不少人试过这个模式,但有点知名度的乐队都不会选择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没几个人坚持下来。最重要的是谢红跟的那个团队定了一个很长的周期,他们打算跑遍全国所有市,一站一站的演过去,从生到死地在中国地图上跑一次马拉松,一直演到头发白了,走不动了,死了,病了再停止。
这个项目不会主动终止,只会因为客观的不可抗力被迫终止,比如谢红的癌症。
中国有多大?有多少个市?
那个团队也透露过,按照他们的进度,如果要走完600多个市,保守估计,团队大概需要十到二十年,才能结束这场有些乌托邦的演出。巡演所需的工程量太大了,远超想象的大。如果要保证质量,就不能那么走马观花。人需要休息,路程还那么漫长,必要的环节考虑进去后,推算出来的就是这个天数。
所有圈内人看到这个计划的第一反应都会是四个字:天方夜谭。
首先资金就是个致命的问题。做平价巡演本就是一笔赔钱的买卖,不赚钱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坚持,要是演出开到工作人员饭都吃不上,车票都买不起,那还玩什么?
乐队人员可能会凭着一腔热血跟你做一年,两年,但那么多年……真的不是那么轻松就能承诺的。中国太大了,没有那么容易走完的,巡演需要很多时间精力和钱,谁都会因为热情被磨灭而疲惫。更何况人心是最容易变的,今天会跟着你走,明天就能跟着钱走。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计划。
谢红这病,其实也就赖这几年跟着操劳巡演才闹出来的。她把livehoe转让了,所有家当都拿出来跟那个乐队一起干,但最后她太累了,倒在了广西,而那个乐队……时烨听说被迫解散,做不下去了。
好像在时烨预料之中。但他不知道怎么跟谢红说,你都病成这样了,值得吗?
你都几岁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要是因为这个走了,我会埋怨你的执着,也埋怨你的理想。
“一提那个巡演我就想骂醒你,”时烨语气像是讥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做那个吃力不讨好的巡演。”
他都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就是觉得憋屈,难受。
“一见面就要说这件事,你累不累,能不能照顾下病人的心情?”谢红把烟捻了,“你也别这么看我,好像觉得我是疯子。你第一天认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