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登好不容易在脸上挤出一点笑,迎着俞星臣:“俞主事,总算……”
话未说完,他总算察觉俞星臣的脸色不对:“你这是、哪里不适?”
俞星臣稍微抬了抬左手,一笑:“路上有些许小事,世翁勿惊。”
他转向身后的杨仪,又看杨登。
杨登咽了口唾沫,复看向杨仪,眼神有些闪烁:“啊……这、不如到下榻之处再说?”
他仿佛手足无措,仓促向俞星臣探臂:“主事请。”
俞星臣并没立刻就走,而是望着杨仪。
当着杨登的面儿,他知道该改口了,可望着她雪一样的脸色,那声“姑娘”终究叫不出来。
“你先。”俞星臣轻声说。
杨仪似冷非冷地哼了声,并不谦让,也无言语,迈步往前走去。
“这……”杨登惊疑莫名。
可不容他开口,俞星臣已经握住他的手,沉声道:“世翁,详细容后再禀,请。”
他的态度温和,却不乏郑重跟坚决。
杨登同他目光相对,终于点了点头:“好,请。”
杨仪上了一辆车。
俞星臣的信早在几天前就到了金陵,金陵的人估摸着也就这两三天的功夫,船就能到。故而每天都派人来看。
轿子车马都是现成的。
俞星臣确实知道杨登在苏州,恰好当时他跟杨仪水火不容的,他清楚杨仪不愿乖乖跟他回京,可如果是她的父亲现身……她应该不至于那么逆反。
焦山渡的时候他是这么打算的,先斩后奏,断了杨仪的退路。
直到那一场刺杀,让他霍然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
俞星臣的确可以告诉杨仪,杨登会出现在金陵。
但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说。
个中缘故,大概连他自己都还没闹清。
俞星臣避开受伤的背,斜靠在轿子边儿上。
虽然灵枢已经再三叮嘱轿夫们轻些摇晃,但每一次的轿子上下,俞星臣都会觉着伤口也被扯动那样生疼。
这几天,他脑海中不时地回想当时刺客一剑袭向杨仪的场景。
杨仪多半没发觉,但是俞星臣很清楚。
那刺客如果真要杀她,并非难事。
虽然当时俞星臣紧紧抱着杨仪,护住了她的头跟上身。
但刺客只要毫不犹豫地将剑直刺过来,那把剑会很轻易地刺穿他的手臂或者哪里,同时也致杨仪于死地。
问题是,那冷血凶狠的杀手竟然没有这么做。
俞星臣记得惊鸿一瞥间,那一双眸子盯着自己时候散发出的深意。
那人当然是想取杨仪性命,而之所以没动手的缘故是——俞星臣。
若不是怕伤到或者、会失手杀了俞星臣,又怎会犹豫放弃。
俞星臣自问,在杨仪的这件事上,他并没做错什么,也没有什么实在见不得人的。
但被那刺客一瞥,他心里忽然有了鬼。
俞星臣想,也许,他真的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无辜。
金陵城内一处小小别院,车马陆续在此停下。
杨登是骑马的,翻身下地,回头,见杨仪自车内出来,而原先伺候俞星臣的灵枢,赶忙上前伸长了手臂要扶她。
杨仪但凡能够一跃而下,就不会理他,可到底不敢高估自己的腿脚,还是在他掌心搭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