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之乱,自内而生。这些仰太后鼻息而活的家族,从前树恩深厚,今朝大厦将倾,为此惶惶不可终日。
未免小皇帝迟早有一天,将刀子架到自己的脖子上来,有人愿意铤而走险,刺杀君王,若是功成,便可以迎回太后,届时再从李家宗室之中选举一个傀儡登基,大权还是握在自己家族手里。
但未曾料到,派出去训练有素的死士,在行宫刺杀之时,分明已经得手,趁夜攻打进了皇帝的内寝,一剑刺向被褥时,扎中了一枚棉花软枕。揭开被褥一看,方惊呼上当。
士气大乱的刺客,很快便被前来支援的江枫渚一网打尽。
经此一役,皇帝必会怀疑到他们头上,眼下各大家族均萎靡低落,一蹶不振,若是继续血拼,只怕弄得个举族抄家流放的结局,百年基业,便真要毁于一旦了。
他们当中有人提议不如推出几个替罪羊去,领受罪过,受车裂刑,以消皇帝心头之恨。只要他气消了,面对庞大的连横世家,就连皇帝也不敢小看,自会从轻发落,在面上都过得去。
这一提议,很快得到了众人拥护支持。
于是李朝琰在紫宸殿上,便抓了一个罪魁——姜擒虎。
“表舅。”
上首的陛下面带笑容,堪称君父般慈祥,简直和蔼可亲。
可姜擒虎知道温和慈悲的假笑下,藏着怎样的雷霆残酷,他气都不敢吱一声,皱着眉头,被五花大绑着摁在殿下,屈膝着地,等候发落。
经此一役,他想得到自己是必死无疑,被小皇帝杀了祭旗,扬威天下,告知四海,皇帝是大魏君权在握的新主。
他不会为此而恨。自古成王败寇,无话好说。
然而他又想错了。
李朝琰并未在盛怒之下便斩杀了姜擒虎,而是道:“宫变之后,朕将太后禁于永巷。永巷寒潮,太后无人侍奉,从今以后,请表舅看顾太后吧。”
皇帝并不要自己的性命,而是要把自己送去,与太后关在一处!
姜擒虎怔愣:“陛下,你,你为何?”
李朝琰道:“朕坐在大位上,是为了证明,朕和你们,和先皇,不一样。”
姜擒虎虽是被羁押,但对外宣称的消息则是,姜擒虎意图犯上,已经被推出午门凌迟,若有逆贼行刺王驾,便会是今日下场。
世家无不慑服。
料理完姜擒虎,李朝琰揉了揉眉心,让韩府俭把余下的奏报呈上来,看还有多少人,曾经响应了姜擒虎的召集。
韩府俭依言而上,这时,紫宸殿外传来一缕喧哗之音,似乎有人求见。
正当陛下理政之时来见,来人未免太不知轻重,韩府俭的老脸挂着条条褶皱,不耐地往外看去。
李朝琰却听出,在门上闹着要见他的不是别人,而正是他的小舅子。虽然他和色色还没有成亲,色色也没答应他的求婚,但是小舅子十分上道,早就“姐夫”“姐夫”地叫上了,把陛下哄得龙颜大悦。
“让他进来。”
李朝琰眉眼簇笑,垂眉,手指在竹简的刻痕上摩挲而过。
韩府俭便躬身道:“老臣告退。”
李朝琰微笑:“去吧。”
稍后,骆秋山一溜烟钻进了紫宸殿,脚步匆匆,李朝琰听声辨音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听出他来势惶急,终于支起了眼睑,几分愕然。
“色色呢?”
直觉告诉他,能让骆秋山如此着急来找自己的,一定是关于骆熹色的事。
果然骆秋山噗通一声跪倒:“陛下,秋山该死,没有守住您的脉案。我实在不知道,阿姐会突然造访太医署,还拿走了您的脉案。那上面是侍医如实记载的您的平安脉,被姐姐看去了!”
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语句不通之处,可李朝琰却完全听明白了,纵然看不见,眼前却是一阵阵发黑。
这么说,色色知道了?她知道了!
以她的聪慧,说不定会举一反三,立刻反应到,这么多日来他一直都在欺瞒她,伪造病情,甚至会想到,当初在洛阳时,他有意夸大事实,就是为了骗她,引她回长安。
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鬼不惊。可是李朝琰呢,对骆熹色他是一肚子亏心!
八角熏笼腾起一缕孤烟,笼络少年男子近乎惨白的脸。李朝琰就在那虚白朦胧的烟气之中,手足冰冷,坐立不是,茫然若失。
骆秋山焦急道:“陛下,阿姐没有没有来您的紫宸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