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了片刻,熹色又困了,呵欠连天地俯下身子来,和软枕黏黏糊糊的,不肯撒手。
那秋香色弹花棉枕,被她像抱着一只可爱的宠物,攥得死紧。
脸蛋陷进了枕头里,只露出白白的额还在外头。
李朝琰摸了摸的她的额,道:“先别睡,等一会起来把药喝了。”
熹色感觉到掌心沿着自己的脸蛋贴着,传来掌下厚实而灼热的感觉,低着嗓音道:“我困了,醒来再喝。”
她今夜受了惊吓,这会儿早就被折腾了不剩什么力气了,李朝琰叹了一声,也只好由着她性子:“娘子不老实,朕得让榴娘盯着你起来后喝。”
紫宸殿留了许多奏折没有批阅,今夜他是注定不能入眠的了,只好先撤离。
可当他起身时,衣襟被一只柔软的爪子勾住,大有不放人的意思,看她分明都坠入了梦乡,却扒着自己不松,李朝琰忍俊不禁,眉眼都为之舒和下来。
小娘子可爱,美丽,知情识趣,善解人意,啊,他其实真的想过,这辈子别娶什么妻子了,就守着小娘子过好了。
可惜这目前只能作想法罢了。
李朝琰步出院门,在正门口,越过门槛,走下台阶时,视线撞上石墩旁黑魆魆的身影。
险些当场了刺客,手掌霎时握住了腰间的银刀,呈戒备状态。
然而那不是什么刺客,而是江枫渚,默默地蹲在灯笼抛下的石墩的影里,如同一只体无完肤正盘着尾巴窝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兽。
“夜半不去,留这里当鬼?”
李朝琰皱起了眉,因这一句挖苦,江枫渚把眼从臂弯里抬起来,满眼写着被抛弃的委屈。
可他还不敢说话,情场失意已成定局,只好在陛下跟前尽力表现,做好护卫的职责。
云麾将军哪里还有昔日半分意气风发?耷拉着脑袋,把长剑横在腰后,丧里丧气地跟在天子后脚,一个字都不吭。
这倒奇了,他家小娘子为了撮合这两人可没少操心,今夜两人本该乘船游湖,在画舫上互通情意才对,姓江的一听说要把表妹嫁给他人就坐不住了,抢着要去把人娶回来,结果此刻,倒似一头丧家之犬,无处皈依。
他孤魂野鬼地游荡在此处,又不声不响,差点将李朝琰吓住。
“你这是怎么了?”
当时他带小娘子离去,本也就有另一层意思,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二人,好好地谈一谈、叙一叙。
这江枫渚往昔见了柳娘子,便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李朝琰猜,他们自定婚以来,至今没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过。
但既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江枫渚看着这绝不是凯旋的意思,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江枫渚就更丧气了,偏是陛下追问,不敢不答。
“表妹抛弃臣了。”
他这伤心得,把脸和大地面对面,仿佛下一刻就要撞入人怀中来寻求抚慰,简直和委屈时候的拖油瓶不相上下。
李朝琰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该”,脸上却十分惋惜,也十分惊讶:“啊?那真是值得难过。”
看到兄弟过得这样不好,他就安心了。
还是他们家小娘子温柔体贴,名花解语,他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江枫渚是个木头,不知道从哪里听出来陛下的一丝“不忍”,一丝“同情”,还以为以小皇帝的秉性,他不落井下石一番已是恩赐了,这下,可把话匣子给砸开了,江枫渚红了眼眶,嗓音艰涩。
“我们青梅竹马的交情,表妹那么爱我,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说不要就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