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口刑场外百姓拥堵围观,虽有兵卫约束,却依旧挡不住越来越多前来瞧热闹的人。
沈观衣从未观过刑,就连前世沈家灭门之际她都不曾看过一眼,如今瞧着这等场面,总是有些不适。
身旁的男人不停的往前挤着,身形高大魁梧,身上总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似乎是宿醉后并未洗漱的腐臭,他仗着一股子蛮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可此处实在太过拥挤,他使了半天力气也只挪动了半分。
沈观衣对疼痛向来没有太大的反应,如今却被他挤得肩膀生疼。
心中火起,她顾不得遮掩模样,一双含怒的眸子猛地瞪向了男人,却在抬眼之时瞧见了远处在兵卫的保护下,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
彰显着大理寺少卿的官袍他穿着很是贴身,或是因他身量极高,便是在人群之中,也能在抬头时一眼瞧见。
李鹤珣面无表情的朝着刑场走去,周遭喧嚣,他却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而那些谈论着他的只言片语,几乎都落入了沈观衣的耳中。
“那位便是李大人了吧,果真是清执如玉,不枉我一大早便来此。”
“据说李大人素来厌恶这些逞凶极恶之人,今日有他在,必能将这等恶徒凌迟。”
李鹤珣的身影愈见远去,沈观衣踮着脚下意识往前挪动,叫喊的声音还未传到前头便淹没在了嘈杂之中,气恼溢满了眸子,眼瞧着他便要从旁门走入刑场,沈观衣急得跺脚。
突然,他脚步一滞,沈观衣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他只是低头与旁人说了些什么,至始至终不曾朝人群中望来一眼。
直至他身影彻底消失之际,沈观衣不由得升起一抹委屈。
他怎么能瞧不见她!他们夫妻这般久,他便不能生出一丝感应,来寻她一寻吗?
贝齿咬了一下唇瓣,沈观衣虽然气恼,可瞪圆的眸子中却盛满了明艳,无双的容色绽放着令人挪不开眼的生机。
好在此番无人注意她,只一个劲的望着跪在刑场正中,一身囚衣,披头散发的男人。
无数的声音涌现,那些声音中不乏有对他的指责唾骂,难听的话如雨后春笋一股脑的涌来,巨大的屈辱让赵玦咬碎了牙。
可眼下性命攸关,那些辱骂无法化为利刃割开他的皮肉,但李鹤珣却可以。
散乱的长发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赵玦回头看向稳坐高台的男人,那双眼如往常一般平静无波,而他越是从容,赵玦便越是慌乱。
底下众多的百姓中,会不会有他父亲安排的人?
父亲会不会救他……
他要不要再等等?
李鹤珣看出了他的犹豫,嘴角嘲弄的轻扬,修长的指节慢条斯理的从桌上的令箭上划过。
赵玦瞳仁紧缩,巨大的恐惧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心中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万不能让李鹤珣将那令箭扔出来!
不就是当年的事吗,他都快没命了,还管什么太子!
眼下他只能赌李家、李鹤意在李鹤珣的心中,比他清正不阿的名声重要,赌他会如约将自己救下!
谩骂不绝于耳,无外乎逆子猖狂,罪大恶极之说,赵玦动了动身子,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万里长空,纤凝不染,刑场周遭密密麻麻的百姓如同古树下聚集的蚂蚁,数之不清,他们瞧不见刑犯长发下面是怎样的一张脸,只能听见他干哑却用尽了全力嘶吼出来的声音,“四年前,漳州尸山血海,三千百姓无辜葬身,比起罪大恶极,我怎比得上那人!”
提起漳州,便是上京的农妇都能在瞬间想起四年前那件令人痛恨至极之事。
而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如今最清正严明之人的弟弟。
“他在胡说些什么!”刑部侍郎变了脸色,心惊胆战得瞧了一眼李鹤珣,连忙起身要去将人拿下,身子半起时,从身旁伸来一只手,指尖似有若无的按在他的手臂上。
刑部侍郎震惊转头,对上李鹤珣幽深如晦的眸子,他心中打鼓,悄然坐下,不明白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
与他同样震惊的,还有周遭围观的百姓,众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便传出了诸多有关当年的大小事。
听着那些人将方才辱骂他的话原封不动的用在了李鹤意身上,赵玦心中总算好受了些。
他从未想过掩埋这么多年的真相,会以这样的方式,从他的口中公之于众。
望着下方那些愚民的嘴脸,赵玦大声道:“那人简直枉坐高位,更不配入主东宫,若皇位当真交到这样的人手中,日后的上京便是下一个漳州!”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静默了一瞬,紧接着便涌现出比方才还要动荡不安的喧闹声,刑部侍郎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怒喝道:“赵玦,你休要在这诋毁太子声誉,来人……”
“让他继续。”
冷冷清清的声音如风一般轻,却在瞬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刑部侍郎蹙眉看向李鹤珣,“李大人,此人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本就心术不正,这样的人说的话,怎能相信!依我之见,应当立刻将此人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