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坨山毗邻沧州北部最大的山脉——“北岭山”。
两者一衣带水,相隔不过数十里,当中零星散落几座村寨,亦有民间地理志将老坨山划定为北岭山脉之延展。
北岭山脉横贯东西,绵亘数千里,将“沧澜之海”的凛冽寒风拦阻了大半,保沧州中南四季如常。
北岭大大小小峰头不计其数,其间云霾终年不散,峥嵘万木随同山势起伏跌宕,层峦叠嶂,直若林海。
沐皓天虔诚叩谢方向的百里之外,已过北岭山界,原始密林中,古树高耸摩云,枝桠交叠垒结,几要蔽日遮天。
午后的阳光炽烈而滚烫,穿透浓厚的林雾却化得冷冷淡淡,犹如一件薄绡披盖树冠,经繁枝茂叶层层遮挡,满地可见细碎的太阳。
一个白影风也似的穿林而过,两旁枝叶花草“哗拉拉”剧颤,千万个小太阳激烈跳闪,惊得鸟雀虫豸四向逃窜。
倏忽白影的背上抛飞一物,轰然坠落在林间草地,骨碌碌滚出近十丈,被一块半埋于地的大岩石弹飞,“砰”一声甩到树上,砸出一个人形印记。
半晌缓缓滑落下去。
一时间树底下“哼哼唧唧”痛呼之声不断。
先前那白影却如疾风般继续奔驰,过了好一会儿,又疾风似的折返回来,觅着树下那人,张口吐舌,大舔示好。
“蠢马儿,找打!”
那人坐地上扶着老腰,抬手就赏了白马一记爆栗。
白马疼得金泪汪汪,体态却更加的谄媚,跪地俯首,赤红色鬃毛贴在那人脸上大蹭特蹭。
那人脸白但显粗犷,身披一袈裟,头挽一个整齐道髻,装束不伦也不类,不是马四方是谁?
马四方骂骂咧咧,两只拳头对准吉良的马头,小孩泄愤一般乱捶了一通,终是出了口恶气,停下来呼呼大喘。
少顷,忽然盘膝而坐,皱眉自语:
“阿弥陀佛……刚才怎么跟吃人诅咒似的,猛的心悸了一下!害得堂堂白马居士居然落马?”
言下之意并非白马犯错将他抛下,白马却硬生生挨了他一顿老拳,当真是无理取闹之至。
很快又听他说:
“罢了罢了,天公地道,少要庸人自扰。”
似乎只一转念工夫便已看淡人生,忘却了烦恼。
马四方飞速转头张望,见四无人踪,脸上顿时洋溢出笑容,探手从怀里摸出一根两尺来长的玉轴图卷。
竟又是一件“曜月攫星图”!
马四方两眼发光,笑呵呵地对卷轴说道:
“沐小子,这个分明是你自己答应借前辈一观的罢?但前辈我可没说,是观一时呢还是观一年,是观一年呢还是观一辈子,哈哈!哈哈!你要问具体是什么时候还?唔……等到前辈我彻底参透此图奥妙,自当归还!”
此处说的是肃穆认真,斩钉截铁,转而又嘿嘿一笑:
“前辈我还考虑周到,依诺赠了沐小子三样常用的宝贝,此事不算违心,不算违心,哈哈!哈哈!”
自说自话半晌,说完甚是得意,喜孜孜将那卷轴举高,便想打开来瞧瞧。
当是时,马四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
“不愧是欺天邪术,既骗得了聪颖少年,也瞒得过老狐狸自己的本心。”
声音来得毫无征兆,彷佛说话那人就在耳畔!
马四方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当场一个懒驴打滚,滚出去两丈有余,翻转着站起身来。
一支木鱼槌青光泛泛,浮在他身前森严戒备。
那吉良马儿也受惊不小,跌跌撞撞奔到他的身后,垂下头颅,连连低吼。
就在马四方先前所坐位置的旁边,一人负手而立,悠然自若看着如临大敌的马四方,唇边扬起一丝淡淡的讥讽。
“是你?”
马四方端详一阵,蹦出两个字来。
他却不是认识这个满头紫发、英姿伟岸、衣服上绣满蝶形花瓣、肩头一件星辰披风比自己的袈裟还要闪眼的狂傲青年人。
而是他早晨告别沐小子不久,就老感觉背后有东西,扭来扭去也不舒坦,隐约地猜到,这是被什么神通惊人之士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