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老头紧握的手抬起,落在了那少年的头上,虚弱地说:“小忘儿啊,阿公想要上茅房。”那少年一听这话,眼皮猛地一跳,露出一丝十分不孝顺的嫌恶表情,而后方将他的阿翁扶进附近人家求助。那应当是子辈的青年,也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虚惊一场,长须人、钱老大神色恢复如常,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失笑。那韩书生接收到他们的眼神,也不再出言挑拨众人义愤。
但人群中的议论方向,却渐渐出乎钱、左、韩三人意料之外。
起因是有人为附和韩书生的话,大声说道:“七日前我们去捣了观星台,那观星台上的九天教人,竟说出’日月消亡’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却不想,他这句话说出来,竟有人疑问:“日月真的会消亡吗?”
众人本皆当九天教的言论是妄言、谬说,全都是胡言乱语。但此言一出,有人便不由顺着这思路想下去。若这些不是假话
,若天圆地方果然是错的,若天真的会塌下来,那这世间岂不是十分危险?
一路过来,听了太多九天教的“异端邪说”,众人其实都有些将信将疑。但大家都说那是错的,众人便以为,那必定是错的,只是自己还未能想明白,故而只把疑惑强压在心底。
亦有一些,从来都未曾思考过,甚而未曾仔细听清楚那些“异端邪说”,自然也不曾费力思考过那是对的还是错的。他们只要随众附和,与众人同仇敌忾便可,至于所仇所忾者为何,却并不一定非要弄清楚。
从古至今,向来都是如此。若两三人在一起,或许会有两三种意见。但若一群人在一起,通常便只有一种言论。而若有人与他们意见相左,便会被群起而攻之。
但此刻,有人出声质疑,而众人互觑之后,却发现不少人都露出同样疑惑的神情。仿佛那桎梏思想的枷锁被打开,众人才发现,原来不少人与自己一样都心存疑虑。
但事实或许是,这质疑声不过指了一个新的方向,于是众人思绪便一齐纷纷涌去。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心中恐惧蔓延,仿佛那天地下一刻便要坠下来,日月下一刻便会消亡。
韩书生面寒声冷,目光凌厉地望着众人,严肃说道:“九天
教诸多邪论不过是空口无凭,为的是危言耸听,让世人恐慌,引诱众人入教。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兴盛魔教,操控人心,以达到一统江湖的目的。”
“但我们如何证明他们说的是假的?如何证明他们是空口无凭、危言耸听?”人群中有人出声质疑。但韩书生仔细去看,却看不清说话之人究竟是谁。
“是啊,未必是假的吧?”有人小声附议。“谁能证明一定是假的?”那人说完,才发现韩书生、钱老大、左大侠都在冷冷地盯着他。很多人也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不过随意附和一句,却引来众人目光围攻,面色不由僵住,待回过神来,只觉后心冷汗直冒。
韩书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气,咄咄问他:“这么说,你是认为那九天教说的都是对的?”
那人一听这话,有心争辩,韩书生却不给他机会,望向众人,拔高声调压下一众言语,厉声道:“不能证明他是假的,那他便是对的吗?日月高悬,万古其恒,要如何去证明它们不会消亡?难道我们非得坐观千千万万年,看着它们始终如一,万万年不变,方能向世人证明,日月不会消亡?”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众人被他言语声牵引,再生不出他念
。只见他说完这段话,又望着那人,逼问道:“你是要当那忧天的杞人?还是,想入那魔教?”
此话一出,那人慌张不已,急忙连声否认,再不敢说出别的话。
韩书生这一番连消带打,众人再不敢口出异议。那长须人此时方语重心长说道:“此次讨伐九天魔教,危机四伏,众人应当同心同德、同舟共济才是,莫要轻易被人挑拨,中了魔教的奸计。”
“左大侠教诲得极是!”郝世赭满脸赞同,十分受教,“那魔教奸险得很,一不留神便会中了他们的离间计。都到了这个时候,我等便该一心一意匡扶正道。心持正道,方能拨乱反正,千秋之功,必然震古铄今。”
“好!”众人喝好声接连不断,连韩书生、长须人等人都对他赞许不已。众星拱月之下,郝世赭面上却是一派谦虚淡然。
这波风波过去,这群人已出了沙城。长须人、钱老大、韩书生想起那三个可疑之人,再回望过去,已不见踪迹。以三人步履之缓慢,恐怕此时连城都还未出。想来以这般龟速,那三人即便到了飞城又能如何?
此时沙城之中狂风骤起,众人远远看去,沙城掩在黄沙之中
,又如同荒城一座。狂沙肆虐,搅得天昏地暗,风云乱舞,似要将这沙城生生从地底拔出。
天道之威,不由让人心生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