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夷护卫怔住,“小姐要寻什么人?”
沈稚轻轻叹息一声,目光中的怀念、憎恨、追忆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我的仇人。”
阿蛮神色一凛,低头掩住眸中的冷厉杀意,“可是小姐曾提过的,苍月部拓跋洪朔的遗血?”
沈稚讶异,“你还记得?”
“是。”阿蛮闭目。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当年小姐只说仇家远在漠北,如何如何厉害,忧他年幼力弱不是对手,竟连名姓都不肯告知……
此事一直耿在少年阿蛮的心头,被他视为耻辱和痛处。多年下来,早成一种执念了。
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回漠北取回轮回匕首?
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小姐宽心,阿蛮比您的仇家还要厉害。
厉害许多!
他也是凶夷王庭的血脉,怎么甘心自弱于其他拓跋氏?
轮回匕首不止是他身份的信证,也是他期盼的能力证明。阿蛮能千里奔袭,孤军深入漠北,在耶律方金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袭伐过去,拿回凶夷的圣物。
小姐的仇家同是出身苍月部落,他能做得到么?
阿蛮如今可配听他的名字,可配杀去漠北,替小姐取回他的项上人头了?
——这些话憋在他心底许久。只可惜燕阳王太过扯后腿,竟压不住兆嘉玉让他反了!大后方生变,他和沈瑞只能提前回北境。轮回匕首近在咫尺,他却只能遥遥望着,勒马回程。心中憋屈可想而知。
“小姐的意思是,您的仇人就在此处?”阿蛮困惑不已。他眼神扫过地上那些被捆缚着、如同货物一般等待售出奴隶,心中慢慢升起一阵荒谬感。
见沈稚缓缓点头。这困惑便更加深重。
小姐一向对这凶夷仇人讳莫如深,神色间也颇为忌惮。弄得阿蛮潜意识里觉得他必是个极为强悍的对手,简直是生平大敌。他几度以为这人会在如今的岩骨部,甚至上次去漠北还推了一把他们与兆嘉玉的结盟,就是为了日后复仇方便……
万万没想到这仇人竟沦落到兽奴的境地!
可小姐神色间的憎恨与忌惮分毫不减。
这莫名的荒诞感,竟让他凭空生出几分不安恐惧。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依稀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此时他的小姐情绪很不好,阿蛮不自觉压下心底的不安,关注起她来。“小姐可要休息一会儿?”
沈稚摇摇头。“不必。让兽商准备下一批吧。”
沈稚这次表现得更为明显。几乎每个年龄相合的凶夷兽奴她都细细挑选,逐个让他们抬起头来细看。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沈稚越挑心越沉。这辈子变数颇多,难道是沈瑞和阿蛮深入漠北,打乱了耶律方金原本的部署?或者他仍心存侥幸,并不肯将拓跋临羌卖掉?
她的枷笼准备好了。烙铁也准备好了。
拓跋临羌,你究竟躲在哪里?
随侍的仆从们都看出来了,小姐就是在挑选兽奴无疑。一个个看向阿蛮的眼神都略略怪异。本来谁也没多想。可一来刚刚阿蛮曾跪地哀求过,二来他此时的面色也着实不太好看。
没人觉得阿蛮护卫会被取代。只是禁不住暗暗猜测,莫不是阿蛮真做了什么错事?小姐这是在诫训、敲打他吗……
阿蛮早已注意不到那些。
他此刻心越来越慌,连脚步都微微错乱,手指正细不可查地在发颤——
小姐挑选的人不对劲。
阿蛮闭目。她曾说过,仇人出身凶夷,是拓跋洪朔的后人。武功高绝,心思深沉,还曾背叛过她!就连小姐的心疾旧症,都是拜他所赐。
这些年来小姐虽不曾再提起此事,可阿蛮心中始终恨意难平。他总想悄悄查出些蛛丝马迹来,为她除了此人。
可奇怪的是,在遇到他之前,小姐明明不曾有过其他凶夷兽奴。
更不曾被人下过毒,伤了心脉。
那他们是怎样遇见的?
他旁敲侧击地试探过许多次,不止北海、秋儿他们不知情,就连沈瑞也是毫无所觉。阿蛮得不到任何线索就只能胡猜。
也许是凶夷人记恨定国候,派了暗刺前来伤损他的子嗣。那为什么不对着沈瑞来,反而找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