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不大的客厅里,站下四个人,就没多余地方了。
陡然盐盐口里蹦出句陌生且骇人的字眼,真真核武器般地移平了战场。
参战的观战的,无一幸免:
陈茵女士是被这翁婿俩气糊涂了,捂着心口,半晌没回得过神来;
汪敏行板正正的一家之主,这好一会儿,被气得恨不得在家里绕圈子的那种,两只手背在身后,经年养成的耐性与话术,摊上儿女官司全蹦蹬仓地粉粉碎。一心生气挂碍着他们不稳当,拿婚姻作儿戏。盐盐丢出来这句话,不亚于火上浇油。汪敏行始终是一个父亲,父母之爱子,天生本能,他于一瞬里,踱着的步子也顿住了,犹如雷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什么喜怒哀乐,而是,他的女儿好像真的是别人家的了。眨眼的工夫,她真的长大了;
孙施惠前一秒还拼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信誓旦旦,下一秒,来了个回旋箭,还是箭雨那种,扎得他千疮百孔。
他原本陪着老汪站着理论的,汪盐突然站到他们中间,说她怀孕了。
他整个人懵在那里,四肢百骸全木了,他唯一的理智就是回味汪盐说了什么,她说了什么都是他干的。
陈茵在机关那会儿就说过,别看那些老爷们吹嘘什么伟丈夫啊,关键时刻,他们骨头就是没咱们女人硬。单凭生孩子这一项,咱们女人就是比他们坚强能忍。
怀孕了。
这三个字像飘在汪家余威难消的客厅战场上。
对阵的翁婿二人都棘手了,沉默了,乃至被缴械了。
关键时候还得师母坐镇。陈茵被气得一时不知道捂着心还是揉揉胃,只问盐盐,“真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啊?月经停几天了?”
汪盐被妈妈连环问得,更是口干舌燥。她揉揉太阳穴,当真心烦意乱,到底当着爸爸的面,不大好意思说这些。只有气无力地求他们,“别吵了。”
陈茵以到盐盐拿这个诓他们呢,“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当真有了?”真有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先不说他们这边,“爷爷要开心成什么了,说句不好听的,老爷子就剩这一口气没平了。”
话是说得没错,但是汪敏行觉得妻子终究是妇道人家。
沉湎于这些基本的天伦喜悦里,终究也只会被这些所谓的喜悦消磨意志,乃至绑缚住手脚。
欲壑难填,孙开祥要了一个孩子还不够,还要再要一个孩子吗?
这些大道理,汪老师说教起来,毫不费力。但是看着盐盐那愁眉苦脸的样子,终究咽下去了。
不期然,翁婿二人目光碰了个正着,各怀心思。倒是孙施惠先有了动静,他拾起汪盐的包再来牵她的手,径直要走的样子。
“干嘛?”
“去医院。”
汪盐还没来得及怪他风风火火这一出呢,再被他拎着去什么医院。她听到那冷冰冰的字眼,下意识抵触。挣开他的手,“我是说,可能!”
“对啊,所以才要去医院啊。”孙施惠一改刚才与老师毫厘不让的咄咄逼人,这会儿,他冷静极了。
汪盐反倒有点失望,哪怕当着她父母的面,也不高兴保留了,“验都没验,去医院干嘛!”
孙施惠好像这才如梦初醒,他依旧牵着她的手,“那……去验,我去买,应该买什么样的?”
汪盐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话,一是他难得结巴,二,他那么个轻佻放肆的性子,在这给她装什么懵懂无知。
反正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她也只能找他算账,脾气正燥呢,干脆拿他发作,“买什么样的,你会不知道,你骗谁呢!”
孙施惠比谁都冤枉,“我上哪去知道,我没事去给人买验孕棒啊。”
汪盐拍开他再过来的手,哪哪都不顺心,不肯他碰,“谁知道,”她反正耿耿于怀,觉得就他这种品格,他回国这些年,没人中招她不信。
孙施惠这下当真气着了,全然不怕她父母在边上,捞着汪盐的脸,咬牙切齿地怪她,“你们父女俩上辈子都和我仇吧,啊!”
“中招个屁啊,汪盐,这些年,我还要怎么五脊六兽地守着你。”
仿佛这样骂她还不够解气,孙施惠反正今天已然打到凌霄宝殿的架势了,他全不怕老汪了,干脆掳一般地要带汪盐走。
就这样,身单力薄的人一径被孙施惠带到了玄关门口。陈茵已然当盐盐带着身子的人了,在后头跳脚般地怪这两个冤家,又怪施惠是活祖宗,“你不能这样的,真有了,哪经得起你这没轻没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