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这方夫妻二人言笑低语,内廷东宫里也与洵王府一般,仍未歇灯。
东宫继德堂中,太子妃姜百谊斜斜坐在铺了锦茵垫的交椅上,她是个静不下心,也沉不住气的,隔一时就换个姿势,心烦地竖曲着手,拨弹染了大红的长指甲。
那无礼的,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做派,让太子青胀的脸皮都抽动了起来,这一动又扯到了伤口,疼得他狠吸了一口凉气,登时气火上冒,扬手便把正在擦药的内侍打开。
冲姜百谊咬齿喝道:“你就是这样做太子妃的?!”自己丈夫在受疼,她倒是悠哉得很!
自上次闹开了后,姜百谊在元域面前再不装什么端和淑静了。
她眼皮子一挑,眼白翻怼过去,反刺道:“你就是这样做太子的?被人揍得屁滚尿流,还要咽下这个哑巴亏,你还有脸冲我撒气。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姜百谊口上说着丢人,面上也随之泄出一抹无语:“我看你是没盼头了,比你那二皇弟差得远了。”
这一句生戳了元域的肺。
他最厌人拿他和元邵做比对。
尤其厌恶别人说他不如元邵!
他比元邵年长五岁,在元邵出生前,他是十一皇子府唯一的孩子。
当时庆明帝在先帝面前很得脸,他作为庆明帝的独苗又是长子,先帝也尤为爱疼他这个皇孙,他被宫里宫外尽宠着,说是宝贝疙瘩都不为过,也是在那时被养大了气性。
直到元邵降生了。
和庆明帝不同,先帝对殷家极为看重,在经了几个儿子打打杀杀争位置后,看看跟在皇子们屁股后面各方站位的朝臣,再看看坚定地追随帝王意志的殷家,先帝感慨万千。
殷家这一群莽夫,就长了一张很忠正的脸。
脸忠正,心也忠正,啊,朕的肱骨之臣啊!
先帝一直对殷家大放恩荣,和殷家老太爷老兄弟俩,好得能抵足而眠。
是以,当元邵这个留着殷家血脉的皇孙降生时,先帝高兴得直捻胡须。
再加上元邵自娘胎里便带了毒,生来体弱,先帝对这个孙儿更是又爱又怜。
从前凝注在他身上的一切,被彻底转移开了。
元邵自一出生就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他们生来就注定了是死敌!姜百谊作为他的女人,却当着他的面儿,说这种话,这不是掏他的心肺是什么!
元域忿火中烧,抬脚就踹了床边的小几。药碗、汤盅一系列零碎的东西全被踹到了姜百谊身边,碎瓷飞溅。
姜百谊被他这副气涌暴躁的狰狞模样吓到了,她慌忙站起身,两步后退,扭头就跑了。
她自来就是个只管自己快活的,可不管后面的洪水滔天。
元域:“……”你他妈的!姜百谊!
有气没处撒的太子气急败坏,踹了不少的东西,继德堂内噼里哐当的响了半夜,伺候的内侍宫人们全挨了罚打。
而宫女纹儿追着姜百谊回了寝殿,纹儿近日发愁得瘦了一大圈,此刻更是忧惶不安,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太子妃,您和太子殿下这样下去,日子还过不过了?”
姜百谊不在意地坐回到软床上,她背后华帐上金丝织就的鸾鸟高飞,羽翅正在眼角后方,把她那傲然的气势拉得更足了:“他还要靠我们姜家,他能把我怎么样?”
她指指槅窗外:“你看他,他心里有数得很。”
她张口就是我们姜家如何如何,爹娘如何如何,纹儿深觉心累,这位主儿自小被宠得无法无天了,端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纹儿努力地稳住表情,跪坐在床前脚踏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太子妃,奴婢读的书少,却也知道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道理。”
“如今太子殿下是用得上咱们姜家,须得老爷夫人出力,他面上自然万般宽忍,可内里必定有积愤的。若太子殿下来日登临高位,忆起而今气火,他如何还容得下您呐!”
纹儿言辞恳切,姜百谊却不放在心上:“我看他压根儿就没那个机会。”
看他今天那惨样,就不像是个有出息的。也就太子的身份拿得出手了。
纹儿:“……那就更不妙了。”
她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外人,才用极弱的声音又说道:“如果是另外几位上位,尤其是洵王殿下,你看今天的架势,东宫能全身而退吗?您想想啊,历史上有几个太子有好下场的,圈禁都算好的了!”
姜百谊还是无所谓:“真到了那时候,就让……”
她这话一开了个头,纹儿就眼皮子直跳,她显然知道姜百谊接下来要说什么,根本顾不得礼数,扬身就捂住她的嘴,近乎崩溃的恳求道:“太子妃,后头的话可不能说了!姑奶奶,祖宗,奴婢求您了!”